62. 太平公主 “我以女子之身登基為帝,便……(1 / 2)

第六十二章

上官婉兒麵上笑意微微一滯。

“送男寵?”

她蹙眉看太平, 臉色分外複雜。

太平麵上笑意比她更僵硬。

殿外驚呼聲此起彼伏,讓坐在殿內的她想忽視都難。

——方才還隻是在銅鏡裡出現的事情,此時竟在蒼穹之上上演, 而首當其衝的, 便是她給阿娘送男寵。

這個神跡天幕到底多少人能看到?

是隻有上陽宮能看到?

還是整個洛陽?

又或者說整個天下?

她不敢想象。

——全天下都知道她給阿娘找麵首了!

雖說麵首男寵之事古來有之, 並非驚世駭俗之事,但也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事情, 尤其是女兒給母親找男寵麵首的事情, 更是不能放在台麵說。

現在倒好, 不僅放在台麵說,還放在天上說, 阿娘身為新朝女皇她身為一朝公主的臉麵往哪擱?

但很快,她又調整過來。

既然知道,那便知道好了, 阿娘身為武周女皇,養個麵首怎麼了?

“不過是個男寵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太平故作平靜, “男子尚能三妻四妾, 女子為什麼不能有個知冷知熱的麵首?”

“我驚訝的不是男寵。”

上官婉兒輕搖頭,“我驚訝的是你的轉變,你對聖人的態度。”

“二娘, 我知曉你與駙馬青梅竹馬,情意甚篤,更知曉他待你情深義重,世間少有。”

“可是二娘,世間男人儘可夫,可母親隻有一個。”

“你不該為了他, 便性情大變,便這般對待聖人。”

·

眾人齊齊看向張昌宗,神色複雜,欲言又止。

張昌宗尷尬一笑。

但畢竟是長袖善舞的蓮花六郎,他很快調整好心情,輕笑著問周圍眾人,“若能承寵於聖人麵前,乃是我六郎三生有幸。”

時下民風開放,公主們大多養麵首,他自詡貌美,也曾想過走太平公主的路子謀個試圖。

可太平公主的心思全在駙馬薛紹身上,任他手段儘出,也不曾多瞧他一眼,到底是什麼讓太平公主改了性子,竟能將他推薦到聖人麵前?

張昌宗眸光微閃,心思百變。

公主愛怎樣怎樣,與他無關,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會借太平公主的東風,得到聖人的寵信。

“我還有事,便不陪諸位了。”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張昌宗起身告辭,“待來日有了時間,再與諸君同樂。”

他辭彆眾人,直奔太平公主府而去。

——擇日不如撞日,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在公主聖人麵前表現自己了。

·

“姑母欲舉事,便有此等神跡天幕出現,可見姑母定能心想事成,位尊九五。”

武三思自動忽略男寵之事,而是抓著女皇兩字大做文章,一撩衣袍,跪得十分痛快,“恭喜姑母得償所願,坐擁江山!”

武三思這一跪,殿內其他人也忙不迭跟著跪下奉承——

“不錯,天佑聖人!”

“聖人萬年!”

但武瞾卻並未在意武三思與其他朝臣的恭維奉承,而是懶挑眉,視線抬頭看向蒼穹之上的景象。

那是一張極雋逸也極年輕的一張臉,像是夏日裡挺立在一碧萬頃荷田裡的蓮,清新雅致,嫩得能掐出水。

——的確是一張極為合她心意的臉。

“神跡?”

“天幕?”

武瞾悠悠一笑,“我若為帝,何須這些東西來湊趣兒?”

眾人心頭一凜。

武三思眼皮微跳。

——他這是馬屁拍在馬蹄上了?

不能吧?

姑母稱帝之心昭然若揭,待尋個良辰吉日,便能改朝換代。

曆來改朝換代無不有祥瑞誕下,如今天幕稱姑母為女皇,更是祥瑞中的祥瑞,姑母當高興才是,怎會話裡頗為不屑?

——難道是因為天幕提了一嘴男寵?還把男寵的畫像高掛在蒼穹之上?

必是這樣!

尚未登基,身邊便已有男寵,這對於帝王來講無疑是極損威嚴的一件事。

更彆提天幕還把男寵的事情昭告天下,生怕彆人不知道姑母養男寵似的,似這樣的“祥瑞”,姑母能開心才是怪事。

“祥瑞?”

果不其然,他聽到姑母不辨喜怒的聲音響起,“不。”

“我以女子之身登基為帝,便是最大的祥瑞。”

殿內陡然陷入安靜。

朝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敢主動接話。

做了多年聖人的心腹,他們知道聖人的心思,更知道聖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做這開天辟地的第一位女皇帝。

——否則他們便不會站在這兒,替聖人謀劃登基之事。

可知道是一回事,再一次被聖人野心所震驚是另外一回事——

他們如今的效忠的這位聖人,是真真正正把自己當做聖人。

祥瑞?

不,她才是最大的祥瑞。

天下有她便是祥瑞,而非有了祥瑞,她便可以借勢登基。

她的野心,她的眼界,遠非這個時代的他們所能比擬。

朝臣們誰也沒敢接話,但武三思不同,他是姑母手中最為鋒利的一把刀,又擅長阿諛奉承,短暫被姑母的話所震驚之後,他立刻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姑母所言甚是。姑母便是最大的祥瑞,何須天幕來湊趣兒?”

“這天幕著實——”

“張昌宗?”

但姑母的心思從來不可捉摸,她似乎並不在天幕的話,而是被天幕之上的少年所吸引,“蓮花六郎?”

“唔,不錯。”

武三思心頭一驚。

——您該不會現在便想讓這位俊俏小郎君在您身邊伺候吧!

眼下大業未成,哪能沉迷男色?

您得先把李唐江山改為武周江山,牢牢攥在手裡之後,才能去享樂啊!

可聖人的心思永遠不是他所能猜度,他尚未來得及溜須拍馬,便聽到殿內響起聖人的聲音,“此等皮相,倒也配在我身邊伺候。”

“召公主。”

“......”

好的姑母,我這種俗人,永遠跟不上您的思路。

·

上官婉兒隻知道太平得了一個能口吐人言的銅鏡,但銅鏡之前說了什麼,她一概不知。

她看到的聖人奪位之後李唐皇室瘋狂反撲,於是聖人鐵腕手段鎮壓,再之後是聖人保護太平,李旦與李顯卻被折騰得很慘。

——相比於李顯與李旦,聖人待太平不可謂不親厚。

可太平竟為了一個男人便與聖人作對,甚至性格大變渴望權勢?

——這不是一個合格政治家該有的思維。

“你若如此,聖人如何敢以你為繼承人?”

上官婉兒道,“治國理政並非兒戲,以女子之身為帝更是逆流而上,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壯。”

“無論成功與否,其千百年後的名聲絕不會好。”

“因為你挑戰的並不是廟堂之上的官員,也不是李唐皇室的宗親,更不是同一時代的所有男人。”

上官婉兒雖與太平是知己至交,但人與人豈能相比?

她因才學被聖人選中,在聖人身邊伺候筆墨,擬詔發令,她比太平更能接觸權力中心,更知曉權力之下的醜惡艱險。

她開心太平有野心,終於不再是沉溺於兒女情/事的無憂無慮小公主。

若太平能為聖人的繼承人,那麼聖人的武周江山便不會在聖人百年之後便宣告滅亡,而是有一位新的女帝繼續推行,或許千百年後,女人不再是今日模樣,而是可以光明正大與男人一同讀書,一起上朝,一起決策天下的命運。

她很向往那樣的未來。

可太平的野心,卻是為男人而起,為男人來對抗自己的母親,乃至於為了男人想主宰自己甚至天下的命運。

——這樣的野心,不如不要。

“你知道你挑戰的是什麼嗎?”

上官婉兒聲音緩緩,“你挑戰的,是千百年來中原大地的傳統,是千百年來的曆史與沉澱。”

“你隻是一個人,卻妄想以個人之力撬動千百年的曆史與傳承。”

“你知道你即將踏上的路有多難嗎?”

“男人?”

上官婉兒搖頭輕笑,“為了一個男人,你便要去做這一切?”

“二娘,你還是被聖人保護得極好的小公主。”

——連野心與參與朝政都是一時起意,甚至是為了保護她的駙馬。

多麼天真的小公主。

太平麵上一紅。

她與婉兒無話不說,是閨中密友,但似方才的這番話,婉兒卻是第一次與她說,聲音雖溫柔,可措辭卻嚴厲,幾乎直白告訴她,收收你那為男人而起的野心,你這般愛重薛紹,又如何能做得了聖人的繼承人?

聖人要走的路與你想象中不同,不是小孩子的過家家,而是血流成河無所不用其極的血腥奪位。

玄武門之變?

不,女人若想從男人手裡奪東西,其殘酷與慘烈遠勝玄武門。

玄武門之際,太宗麵對的隻是李建成與李元吉,但是現在聖人麵對的,是朝野上下,是九州萬裡,是千年來的曆史沉澱,更是萬世後的罵名汙蔑。

——甚至無論成功與否,聖人都不會得到一個帝王該有的客觀評價。

這條路,聖人能走。

但心中念念不忘薛紹的她,走不了。

太平張了張嘴,“婉兒,我——”

“我的公主殿下,您此時有了身孕,便該好好修養,而不是想一切有的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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