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野彌生已經很久沒有夢見四年前的事了。
可當他在夢境中把四年前的經曆完整地回憶了一遍後,他才發現……
原來有些事真的忘不掉。
清晨的光透過薄薄的淺色紗簾,親吻少年緊閉著的眼簾時,彌生被光溫柔地喚醒。
他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嗬欠,伸著懶腰從床上坐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和恍惚。
怎麼會夢見以前的事呢?
明明都過去四年了……
當年,靠撒嬌要求離開橫濱後,一抵達東京,他就被叔叔送進了米花醫院。
高燒反反複複,一直不好,把他燒得整日懨懨的。這場沒由來的高燒也讓醫生們非常納悶,什麼檢查都做了,是真的查不出來任何異常。
最後隻能歸結於,小孩在那場家破人亡的慘劇驚變中有了心理陰影。但孩子過度懂事,一直壓在心裡,終於憂思過度爆發了。
反複高熱或許是一種提醒和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製。
最後也沒辦法,隻好建議大人多關注孩子的心理健康,最好帶他去看看心理醫生,免得孩子產生自棄自厭乃至自毀心理。
當時學期已經過半,武田川吉擔心插班生融不進已經基本結成朋友圈子的班級中,乾脆辦了休學,讓彌生養養身體。
第一天入學沒多久,就發生了爆炸事件。
彌生跟著萩原研一,再度住進了米花醫院,不得不又休學了一年——這一年真的是在養物理上的傷口。
好在接下來,彌生再也沒有遇到要進醫院的事。
久野彌生摸了摸枕頭底下的金色禦守,唇角稍稍上揚。
——現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彌生對著鏡子刷牙洗漱。
鏡中的少年因困倦而半眯著雙眸,頭頂的呆毛亂翹著,睡衣開衫也格外淩亂,最頂上的兩顆扣子還脫開了,露出一截漂亮的鎖骨。
他吐掉漱口水,把臉埋在柔軟在毛巾裡。
幾秒後,彌生抬起臉。
鏡中的少年恢複了往日的精神和活力。
“好!”少年給自己握拳打氣:“今天也是元氣的一天!”
新年假期早就結束了,彌生現在要趕緊吃早餐去上學了。
今年,彌生收到了三份紅包。
給紅包的人分彆是叔叔、秋哥,還有裡緒。前者是當麵給的,後者都是委托小林送來的。
話說,小林幾乎要成為本體和馬甲之間“偷運”物資的途徑了。
彌生也親手縫製了一個禦守——跟之前送水原秋的樣式一樣,甚至因為一回生一回熟,繡得更精美——並把它送給了七瀨裡緒。
七瀨裡緒很是驚喜,總是貼身攜帶,哪怕去休眠,也不忘叮囑輪用身體的彌生把禦守帶在身上。
但水原秋不知為何,在知道這件事後沉默了很久,摩挲著屬於他那份醜醜的禦守,
愣是不說話。
彌生以為他也想換新的更漂亮的,便提議再繡一個給他,卻被秋哥拒絕了。
水原秋淡淡道:“這個就很好,醜的很有特色。”
什麼叫醜的很有特色??
彌生氣得一整天沒理他,精神體也不讓貼,反而去貼了裡緒。
兩個人輪用身體,趁著新年,把橫濱美食街上的小吃從頭到尾吃了一頓。
開心得起飛。
水原秋在新年還要上班,本體和精神體都貼不到,那叫一個無人問津。
這回,輪到秋哥沉著臉了。但彌生並不知情,他正和七瀨裡緒認真品鑒章魚小丸子,還約好下次再來。
受傷的隻有跟著老板加班的艾倫。
他一臉沉痛。
老板也太卷了叭,新年真的不能放假麼!
**
“嚼嚼……”
彌生飛快噎下餐包,一口氣灌下牛奶,拎起書包:“叔叔,我出門了!”
警視廳最近沒什麼事,武田川吉總算清閒了一段時間,現在還在慢悠悠地喝咖啡。
“噢。”男人的視線沒從報紙上挪開,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路上小心。”
“叔叔上班也注意安全!”
彌生在玄關穿好鞋子,飛快躥出門。
斜跨著的書包晃了晃,陽光下,扣環上的可愛貓貓鑰匙扣格外吸睛。
貓貓旁邊還貼靠著一個寫著“平安”一字的金色禦守。
彌生及時趕到了教室。
這學期,他依舊坐在靠窗的動漫主角位——嗯,結合這段時間的經曆來看,這位置安排得很合理。
上課鈴很快響起。
是國文課。
彌生一隻手撐著下巴,右手靈活地轉著一隻鋼筆。看似專注地聽課,一半心神早已飄遠。
少年微不可查地彎了彎眉眼。
**
橫濱。
七瀨裡緒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吃著草莓奶油可麗餅。
白發青年的臉嫩,眉眼如畫,安靜又溫柔,像一直無害的兔子。每次去買點什麼,都能被擺攤的阿姨叔叔們拽住一頓熱聊,臨走時手中必定會被塞一個蘋果之類的水果。
買可麗餅也不例外。
奶油擠得滿滿當當,最新鮮的草莓點綴其上,光是看著就覺得很美味了。
七瀨裡緒咬了一口,奶油混著餅香,美味至極。
彌生的精神體像個包裹著芝麻餡的小白團,在精神識海中隨“海浪”漂浮著,懶洋洋的。
另一個稍大的白團子輕輕柔柔地貼著彌生,蹭了蹭。
他問彌生:“要來一口麼?”
彌生躍躍欲試:“好吃麼?”
“還不錯。”七瀨裡緒說:“你試試?”
彌生接管身體,順著裡緒吃過的位置接著往下咬了一小口,讚同道:“確實不錯。”
七瀨裡緒吃一口:“我
記住那家店的位置了。”
彌生再吃一口:“下次還去!”
七瀨:“餅好香。”
彌生:“奶油好好吃噢。”
“嗯,等會兒L再去買一個巧克力味的?”
“好呀。”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輪流且快速地吃完了一個可麗餅。
自然且親密。
七瀨裡緒把垃圾團好,收進袋子裡紮好拎著,又繞回去買了第一個巧克力味可麗餅。
兩人輪流試了試。
“草莓味的更好吃。”彌生銳評。
“我也覺得。”七瀨讚同道。
這一回吃的就慢了許多。
畢竟就算有兩個靈魂,身體也隻有一具,食量擺在那裡。
可麗餅攤不遠處是一個涼亭,中心對著一個噴泉。
他們坐在涼亭配備的長椅上,正吃著,突然聽到“咦”的一聲。
“是七瀨先生嗎?”
有人小心翼翼地試探詢問道。
七瀨裡緒轉過頭,循聲望去。
同樣是白發的少年和身穿和服的昳麗少女,就並肩站在不遠處。
“真的是你呀,七瀨桑。”
白發少年活潑地招了招手,未了,拉著少女的手腕朝他走進。
【是敦和鏡花。】彌生說。
【嗯,我知道他們。】七瀨裡緒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並不是很在意兩人的出現。他對彌生說:【剩下的都給你吧,巧克力醬隻剩下最後一口了。】
【好噢。】
彌生接替了身體,把最後一丁點巧克力醬吃掉。
“你也愛吃這家店的可麗餅嗎?我正帶著鏡花來買呢。”中島敦驚喜道。
“……嗯,推薦草莓味。可可味差了點味道。”
彌生一邊吃,一邊含糊說道。
他往長椅邊緣挪了挪,讓出了三分之一的空位。
椅子很長,容納三人也不成問題。
“誒?是讓我們也坐下嗎,哦哦,那就不客氣啦!”中島敦微微訝異,很快反應過來,拉著鏡花坐下。
泉鏡花不知為何,有些抗拒接近氣質柔和的白發青年。
她選擇坐在離青年最遠的長椅末端。
中島敦以為她是害怕生人。
主動坐到中間,並且為兩人介紹起來。
“鏡花,這是七瀨裡緒先生。就是我們在社裡討論過的那個異能偵探。”後一句話,中島敦是湊近少女耳畔,用氣音說的。
隨後,中島敦又轉過頭,說:“這位是泉鏡花,也是偵探社的調查員。”
白發青年微微頷首。
“鏡花醬,你好。”彌生溫和地說,偏頭對少女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
泉鏡花悄悄抬眼,看見了那抹笑。
她呼吸一滯,瞳孔一縮。
少女像突然看見了黃瓜一樣受驚的貓咪,條件反射地足尖點地,往後連
續幾個跳躍,就差直接跳出這個涼亭。
中島敦:?
他睜大眼睛:“鏡花??”
白發青年動作一頓,眼神迷茫。
?發生什麼事了?
泉鏡花沒有回應他。
少女的左腳向後移動,伏低身子,壓低重心,一手探向懷中的匕首,另一隻手緊緊地握著掛在脖頸上的手機——那是呼喚夜叉白雪前的動作。
整個人緊繃得仿佛看見了什麼大威脅。
但白發青年不過是坐在長椅上,微笑著打了一個招呼罷了。
他手裡還捧著散發著可可香味的可麗餅,一隻路過的野貓嗅到香味,悄悄接近,用脖頸和尾巴蹭著青年的褲管。
看起來整個人柔軟得不像話。
中島敦震驚起身,左右看看,一臉不知所措。
“鏡花,你怎麼啦?七瀨先生不是壞人的。”少年小跑上前,安撫地握住少女的手,止住她拿刀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