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漫天的鬼魂,滿地的鬼魂。
有的在天上飛,有的在地上走,還有的滿地亂爬。
鬼魂形態各異,麵容不一。
他們大多保持著生前的樣子,有些斷胳膊短腿,有些半邊身體都沒有了。
還有一些,則是臉色格外的青白,看上去十分嚇人。
和沈懷州說的一樣,這些鬼魂總體比較老實,有家的回家,沒家的漫無目的地到處遊蕩,仿佛來旅遊一樣,並不會貿然傷人。
有一個蹲在辦公處台階上的人忽然抬起頭來,露出七竅流血的一張臉。
冷不丁被鬼這麼近距離的看一眼,謝青靈還是嚇了一跳,她下意識握緊手中的歃血,隻是沒等她動作,那隻七竅流血的鬼就從背後掏出一朵和它臉上的血一樣鮮紅的花,羞答答的、一臉討好地遞給謝青靈。
“美女,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要不要?”
“……?”謝青靈盯著他,不言不語。
“人間沒有的喔,這個花,開花沒有葉,有葉沒有花,很特彆的喔。”
“你想乾什麼?”謝青靈問道。
鬼魂不好意思摸摸頭,“等太陽重新升起的時候,能不能不要把我送走?我想留在你們部門打工。我已經等了好多年,你們還沒有空缺的崗位嗎?掃地也行啊。”
謝青靈回過味兒來了,她說:“沒有。”
“彆這樣嘛美女,我真的不想回去了。一年就一天的假期,我實在受不了了。”鬼魂見送花不頂用,又掏出一遝冥幣遞給謝青靈,一個勁兒地往她懷裡塞,“給你錢行不行?你看這些夠嗎?不夠我還有。”
謝青靈:“……”
好纏人啊。
難怪沈懷州說,中元節這天,這些鬼魂會給他們造成一點小麻煩。
原來就是這種麻煩。
謝青靈一腳蹬開他,“滾開!我不收賄賂,不許走後門,也不收你的錢!”
去年送了忘川水,沒人收;去去年送了忘川河裡的鵝卵石,沒人收;今年送彼岸花,也沒人收。
這些人,真是沒情調,給特產都不要。
鬼魂罵罵咧咧,但看到她手裡的刀,感覺到傳來的陣陣連鬼都害怕的煞氣,於是隻得跑了,一邊跑一邊嘀嘀咕咕地罵“不識貨”,還不敢太大聲。
謝青靈在街上行走著巡邏,深刻認識到什麼叫做“群鬼亂舞”。
有些鬼魂互相爭搶路上飄灑的紙錢而大打出手,有些鬼魂找謝青靈問路,還有些鬼魂坐在路邊,回到車禍現場,抱著自己的殘肢嚎啕大哭。
還有的……
在地上亂爬。
謝青靈看到一具無頭的屍體,在地上亂爬,它肢體貼著地麵,撞牆、撞人、撞車。
脖子上的腦袋已經沒有了,隻有一截頸部還連著肩膀,有時候它停下來好像在思考,但很快又開始繼續爬行。
爬著爬著,摸到了人行道上的阻隔帶上圓形的柱子,無頭屍體立即把上麵的圓球拔起來,裝在脖子上。
它頂著圓球走了一段距離,但撞了牆,很快摔倒在地上。意識到那不是他的頭,於是繼續爬行。
真.滿地找頭。
謝青靈:“……”
這些就是馬夫每天要見到的世界嗎?
這都什麼妖魔鬼怪。
沒有鬼的世界,真是好正常好溫馨好可愛。
真是太可憐了代星宇,他天天麵對著這麼離譜的場麵,居然還能保持陽光快樂的樣子,真是好堅韌的心性。
【無頭奔走,貼地爬行。頭不見身,身不見頭。無頭鬼為了尋找丟失的頭,終日奔走在繁忙的人世間。好心的過路人,如果你曾經見過它的頭顱,能不能告訴他方向。】
謝青靈現在沒有時間給它找頭了。
但繼續放著也不是個辦法。
謝青靈買來一大袋籃球,把無頭鬼領到路邊,讓它坐在椅子上,然後把一大袋籃球塞在他懷裡,讓它挨個自己找。
雖然,這裡麵並沒有它的頭。
但無頭鬼也像個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玩具一樣,開始細細挑選起來,終於不再到處亂爬了。
謝青靈輕輕籲一口氣,正想往下個地方巡邏,忽然聽到一陣嚎啕大哭聲。
“哇嗚嗚嗚嗚。”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家在哪兒?你知道嗎?你們知道嗎?”
“誰能送我回家啊?爸爸媽媽,快來帶我回家吧!”
“嗚嗚嗚嗚嗚……”
謝青靈循聲望去,小女孩坐在馬路邊,綁著雙馬尾,大約四五歲的年紀,正哭得稀裡嘩啦的。
【無知無覺,不辨是非的小兒死後,如果他們的遺願得不到妥善的安置,極易化為小兒鬼在塵世間遊蕩。】
麻煩來了。
謝青靈無可奈何走過去,問他:“你家在哪兒?我帶你回家去。”
小女孩抬起頭看她。
她的一張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就像一張畫了五官的白紙,一雙眼睛也沒有光,漆黑漆黑的。
“真的嗎?”小女孩抽噎著說:“你要是能帶我回家,我就給你全世界最最值錢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