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山的路非常難走,無人走過的小道長滿了雜草。路邊長滿了高大茂密的樹木。香樟、榕樹、扁桃……它們已不知在此靜候多久,也不知寂寞了多久,挺立著舒展的枝乾看著底下的行人走過。
樹枝上垂下絲絲縷縷的藤,像掛滿了一幕幕細密的簾。
越往裡走,樹木越發茂盛,粗壯的枝乾與繁茂的樹葉在土地上投下大片大片濕潤沁涼的陰影,即使樹林外麵光線還很充沛,但樹林裡麵卻像是天黑了一般。
視線嚴重受阻,這導致唐元驍和畢方在空中也看不清地形,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樹冠鋪成的簾子,黑壓壓地將地麵與天空切割成兩塊,探路探得很勉強。
無奈,唐元驍隻能棄鳥下來,徒步走路。
如此一來,前進的效率就大大降低了。
謝青靈甚至要懷疑這些茂密的、無人修理的樹木,是一種有心的陰謀和布置了。
越走越進入深山,越走越深入彆人的地盤。
路越來越黑。
到最後,隻能聽見彼此的腳步聲,人世的喧鬨與他們徹底隔絕開來。
呼吸間,除了山間過分清新的空氣之外,還充斥著腐陳落葉的氣息。
落葉堆積如山。他們仿佛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六人停下來,在原地休整一番,然後繼續往前。
終於,大概在下午兩點,距離出發五個小時之後,楊八端說:“就在這附近,大家仔細找找,彆錯過了。”
天坑,顧名思義,那就是個坑。
不知道坑小坑大,也不知道會坐落在哪個地方。
不過,六人也不至於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跑,因為天坑雖然找不到,但地上總有路徑可循——一條非常非常隱蔽的小道落在一片鬱鬱蔥蔥的草叢裡,泥土的黃色在一片青色中裸露出來,仿佛藏在衣縫裡的一條拉鏈。
順著這條道走去,六人沒找到天坑,倒是找到了一個倚靠在青石上的老奶奶。
老奶奶已經很老很老了。
嘴巴癟癟的往裡邊塌陷,一張臉皮又黑又瘦,樹皮一樣掛在臉上,條條溝壑都在彰顯她的年齡。
下垂的眼袋之上是兩條細線——臃腫的眼皮堆出了這兩條細線,她老得幾乎睜不動眼了。即使她的骨骼輪廓能讓人隱隱看出她年輕時也曾是個婉約的美人
,但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件事了。
隻能感覺到衰老。
她光是坐在那兒,就散發出一股腐朽的氣息。
這股味道,比森林裡堆積的陳腐樹葉還衝鼻,讓人一眼瞧見了,就能聞見她日薄西山的老去的味道。
在看到了老人的同時,走在最前麵的楊八端就朝停下腳步,向身後的人打了個手勢。
其他人紛紛停住腳步。
誰都沒有出聲。
已經到了山林深處,彆管是遇到什麼,都足夠他們小心警惕。
更何況是這個渾身寫滿怪異的老人。
此時,老人卻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一樣,側耳過來,高聲道:“小芒,是你嗎,小芒?”
她轉過身來,眼珠子那裡卻沒有太多光亮,是渾濁的灰色。
她這一雙眼睛已經老到不好使了,看不清來人的臉,甚至朦朧間確定不了對麵幾人站定的位置。看上去,她似乎是將視線定在了他們身後的那棵老榕樹上。
謝青靈站定了有一會兒,腦海中的聲音沒有任何響動。
這個老奶奶不是鬼怪。
“我沒什麼發現。”謝青靈對早就在等待著她說些什麼的楊八端說道。
楊八端又看向王孫花花,王孫花花也朝他搖搖頭:“我也沒感受到任何有關詛咒的氣息。”
隻有腐朽的味道,隻有老去的味道。
王孫花花掩了掩鼻子。
楊八端說:“想辦法問問。”
目前這個老人看起來隻是個人類。
“我過去吧。”謝青靈說,“我比較合適。”
她有一個可以脫身的傀儡,不管遇見什麼問題,都能及時脫身,其他人就沒有她這個優勢。
說著,她往前走去,走到老奶奶身邊。
“婆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你的家人呢?”
老奶奶儘量將目光看向謝青靈的方向,看了許久,似乎在辨認她的輪廓。
片刻後,老奶奶的眼珠子掃興地移開了:“不是小芒啊。”
“小芒是誰?”
“小芒……小芒她是我的孫女。”老奶奶皺起眉頭,“小芒今天好久不回家,我好像聽見她叫我了,出來找找她。”
“這孩子真的太淘氣了,在外麵玩了這麼久,連回家吃飯都忘記了,也不體諒體諒老婆子我的腿腳不好,跑這麼遠,我都快認不得回家的路了。”
“對了,你見過小芒嗎?”老奶奶忽然轉過來,語氣急切地問道。
她那兩顆微微凸起的渾濁眼球沒有亮光也沒有神采,此刻正緊盯著謝青靈的眼睛。
她說:“她有一對兔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