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密特果然按時回來了, 他與安夏親切會晤,開門卻沒有談入股的事情,反而親切地聊起了國際局勢,然後兜兜轉轉的問起大陸與東南某小島的關係。
安夏早就知道ASML與台積電的關係, 斯密特這麼問, 是在擔心ASML與台積電的關係會不會影響到紫金的入股。
而台積電與ASML的關係遠比紫金要近, 它出生就是台工研院和飛利浦的合資公司, 當初飛利浦不僅讓台積電隨便學, 還把整個生產線都搬給了台積電。
之後這對同父異母的兄弟還在一場火災之後互相扶持了一段時間。
那感情, 不是什麼外四路的寶姐姐鳳姐姐能插進來的。
台積電不僅能在經濟上支援,技術上也能支援。
可以說,斯密特寧失紫金的投資,也不願意失了台積電。
要是談到一半, 安夏知道真相一怒掀桌走人, 豈不是浪費時間。
安夏對此的態度是:“哦?你們會因此而毀約嗎?”
“哦不,當然不會,我們是有契約精神的。”
安夏笑道:“我相信海上馬車夫對待貿易的態度。”
要是不趁現在入股,以後就再也插不進腳了。管你是台積電還是桌積灰, 趕緊讓我加入這個家就對了。
另一邊,國內公司裡的人覺得安夏花這麼多錢往一個小公司投是不是應該考慮考慮。
隔壁的尼康和佳能才是行業巨頭,為什麼要跑那麼遠去投一個被母公司不看好的小公司。
安夏回答了三個字:“燒冷灶。再說尼康和佳能咱們也投不進去啊。我考察過他們的公司, 他們有能力生產出比尼康佳能更強的產品。”
的管理人員頭一回操作這麼複雜的事務, 幾個三十出頭的人,又活回了高考前的模樣, 抱著聞所未聞的資料硬啃。
終於在開曼群島注冊好了空殼公司,股權關係層層套娃,各種代持。
加勒比島上又多了一個小公司, 剛成立沒多久,就以一千五百萬美元的價格購入ASML的股票。
在安夏看來,這筆交易,紫金不虧,斯密特急於達成交易,還主動打了個折。
在公司其他人看來,好虧啊,ASML一個小破公司,居然還要價這麼貴。
買它家的股票,還不如買深發展,一天翻著倍的漲,穩賺。
安夏也沒法跟他們說,總不能說她知道在兩年後,ASML就要異軍突起,EUV光刻機是個好東西。
此時全國網民數量開始增漲,稍微有點條件的單位,都要架上電腦,說是為了工作,不過操作者的真實目的:炒股。
紫金公司裡的人炒股的也不少,安夏跟他們開玩笑說:“你們有空去證券交易所門口轉轉,如果看自行車的人都跟你們聊K線,聊技術指標了,你們就趕緊拋吧,跑遲了血本無歸。”
這段時間為了在軟件上增加技術指標,公司與幾大高校都有密切往來。
安夏記得互聯網時代的不少神級人物都是數學係而不是計算機係的,於是她讓對接員工的眼睛彆隻盯著金融專業,數學專業的也要看一看。
專職也行,兼職也罷,不管是理論數學還是應用數學,有能力的學生老師,都得弄來。
但是有那麼幾位老師,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問就是去棋院下棋了。
安夏聽見下屬們的抱怨,她想到另一件事:“誒?下棋,咱們可以跟棋院合作。”
“啊?是開發下棋軟件嗎?把咱們的五子棋改成圍棋?”
“算力不夠吧。圍棋比五子棋複雜多了。”
安夏恨鐵不成鋼:“都說了格局要打開,都網絡時代了,非得PVC嗎?可以PVP呀。”
有人冒出一句:“發動群眾鬥群眾?”
“……我可什麼都沒聽見。”安夏默默扭頭。
安夏清了清嗓子:“咱們做個在線下棋的,讓人都來下。”
三年前,聶衛平剛剛獲得“棋聖”頭銜,今年又得“棋王”稱號。
此時中日韓三國圍棋國手大混戰,圍棋不光是圍棋了,那是國家榮譽。
“富士通杯是1988年辦的,第二年辦了應氏杯世界圍棋職業錦標賽,都是四年一屆,正好今年什麼都沒有,咱們正好可以摻合一下。”
紫金組織各種奇奇怪怪的比賽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有點商業目的,不是賣硬件軟件,就是推廣網絡技術。
這次安夏是想賣什麼,連公司的員工都不明白,隻是為了推廣一個在線圍棋遊戲的話,完全沒有必要。
總不能是為了跟愛下棋的數學係教授拉關係吧?
就連技術部員工都不太明白,直到他們被召集開了一個會。
會後他們都有點懵。
什麼?讓計算機做到跟人類下棋?
現在不是沒有象棋軟件,主要操作方法是把儘量多的棋譜放到係統裡,人下一步,計算機根據存儲的棋譜來推斷人的下一步是什麼。
僅此而已。
經常會發生人類亂下一步,計算機懵了,不知如何應對,最後人類就獲得了勝利。
全過程堪比虛竹破“珍瓏棋局”。
安夏現在要求他們讓計算機擁有自己學習的功能,看看什麼時候機器才能下贏人類的高手。
計算機發展史每一頁都充滿著計劃性,掃雷和紙牌並隻是遊戲,那是讓普通用戶熟悉鼠標功能用的。
互聯網最早起家是軍事用途。
下棋看似隻是把幾千年前的遊戲轉移到計算機身上,實則那是對計算機算力的極大挑戰。
就如同火藥和羅盤,用來做煙花和算命,也可以。用來炸房子殺人和占領地球也不是不行。
安夏想看看自家的科研水平到哪一步了。
公司商務部員工各自散開,與幾大有頭有臉的棋院談讚助事宜。
“我公司每四年會組織一次紫金杯圍棋大賽,分職業組和業務組,棋院隻需要出一個名頭支持,以及請幾位九段下一下指導棋,如果有空的話,我們也歡迎各位老師在我們的網站上,給圍棋愛好者們指點指點。”
此時圍棋算是一個大眾喜聞樂見的項目,就連街頭的騙子,都有用圍棋擺殘局騙錢的。
隻不過喜聞樂見是一回事,難以當飯吃是另一回事。
用它當賭博吧,不如炸金花,甚至還不如鬥地主。
用它當娛樂吧,又不夠熱鬨和直觀,一步想不出來抓耳撓腮要死要活的感覺,顯然不如乒乓球一拍子揮下去,世界安靜了來得痛快。
用它當工作吧,就更難了,圍棋界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說法“二十歲不成國手,則終生無望”,後來更改成了“十五歲不成國手,終生無望”。
想靠這吃飯,四歲起步那是起碼的,十歲的已經算老了。
就算棋院裡,也隻有頂尖大神過得衣食無憂,名利雙收。
更多年少時打遍身邊無敵手的人進入省隊、國家隊之後,就此無聲無息。
就靠著體育局的死工資過日子,下贏了,獎金也沒多少。
會阻止更多的人選擇圍棋之路。
初現天賦的人,也會被父母阻止:“你彆以為你現在厲害,到了國家隊你什麼都不是,下著玩玩可以,當不了飯吃!”
可是就算是天才,也得靠大量的棋譜喂,成為職業選手,才有機會獲得更多的培訓機會。
這就變成一個死循環。
紫金主動找上門說要讚助,是打破這個死循環的一個機會。
安夏提出的讚助金額令他們驚喜,除了紫金杯圍棋比賽之外,日常也會有一定的補助,在紫金圍棋網上陪下幾局,就能獲得一百塊錢一天的收入。
“我們的互聯網圍棋也得有厲害的人撐撐場子嘛,到時候還請各位國手稍微收著點,不要殺太狠了,把我們普通人都給嚇死,不敢來了,哈哈哈……”
在省級棋院裡混得最不如意的人,來殺普通人,那也是手到擒來的事,屬於拿吃飯的家夥跟興趣愛好比拚了。
其實普通人倒也不在乎這些,被國手打敗有什麼關係,雖敗猶榮啊。
要是能僥幸在大師麵前下出一兩手好棋,那也光榮。
紫金圍棋網搭建不難,PVP考的是人腦,隻要架構不出錯就行。
問題是安夏還要求開放圍觀。
同時在線人數多少不會崩、是否允許他們在線聊天、在線聊天是不是要開啟敏感詞屏蔽……都成了新的問題。
“觀棋不語真君子,還在線聊天?讓他們閉嘴吧。”安夏發出最高指示。
不做在線聊天不是怕技術做不到,是怕敏感詞屏蔽跟不上……生在大和諧時代的安夏,已經被封過好幾個號了,隻有一個號知道是怎麼死的。
本來以為給錢支持棋院會受到歡迎。
萬萬沒想到,棋院行政領導居然不太樂意。
在他們看來,紫金電腦一個賣軟件搞遊戲的商業公司,全身上下充滿銅臭味兒,說不定會出類似兩年前的著名歌星毛某敏偷稅漏稅事件。
“圍棋是一個高雅運動,一定要保持純潔性,千萬不能跟負麵新聞扯上關係,像與紫金公司這種商業性單位合作,一定要慎之又慎。”
那個時代如果誰翻車了,相關的所有都會挨罵,不是一紙聲明“我們已與XX解除合作關係”就完事的。
棋院這種吃國家飯的更是小心,生怕一不小心烏紗不保。
安夏親自去找棋院領導談:
“……您看,乒乓球是英國人發明的對吧?看漢城奧運會上咱們國家的乒乓球還不是拿金牌了?為什麼,因為咱們有廣大的群眾基礎啊。
從小學到老年人,誰不會抄著球拍揮兩下?
玩得人多,露出天賦的人就多,職業隊的可選範圍就大,要是這輩子連圍棋都沒見過,還談什麼發現天賦呢。
我們公司現在是全國最大的互聯網服備提供商,我們的免費上網體驗點已經送到西南小鎮了,上次那個耶魯女孩的新聞您知道嗎……對,她就是鎮上的,咱們儘量不放過一個好苗子,不扼殺一個出頭的機會。
互聯網可以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
同時安夏也拿出許多紫金電腦與國家機構合作的證明。
“要是我們敢犯事,彆說您了,他們第一個找我。而且我們公司參與的好多都是國家重點項目,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哪有犯錯的機會呀……”
安夏的話打動了棋院領導,之後又談妥了圍棋五大中心城市的頂尖棋院。
六位領導都同意出席第一屆紫金杯圍棋賽並致辭。
在紫金杯之前,紫金圍棋網開始試運營。
幾個一線城市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上在最顯眼的位置刊登消息:棋聖降臨紫金圍旗論壇。
晚上八點,網站正式開通。
“人好多啊!”運維工程師驚呼。
“棋聖房間”人頭攢動。
做為開站福利,前三個登陸的人,可以與棋聖交鋒,下快棋。
搶到名額的人都是業餘愛好者,還沒幾個回合,就輸得非常徹底。
圍觀了全程的其他人紛紛認為“怎麼就讓傻子搶到名額了呢,要我上,起碼能再多撐幾小時。”
但是棋聖就一個,不夠分。
根據係統規則,他們得慢慢從晉級賽開始殺起,才能與棋聖對弈。
紫金圍棋網為幾位九段名手開辟專屬房間,隻有拿到足夠比賽積分的人才能進那個房間。
但那也擋不住有閒來無事的大手們跑出來,去普通人大廳裡披個馬甲玩的。
一天,有一位專業五段選手閒來無事出來玩,遇到一個名字叫“小狗狗”的ID,她覺得挺有趣,便向這個ID發起挑戰。
“小狗狗”的棋風讓她感到困惑,好像很有章法,又太有章法了。
來回幾手之後,“小狗狗”慘敗。
沒過幾秒,“小狗狗”主動向她發起挑戰。
連下了二十盤,直到她有事離開,才算結束。
那一天,所有房間裡的人,包括國手的專屬房間,“小狗狗”都進去過。
國手們本以為這是什麼民間高人,沒想到,水平很一般。
他們向紫金公司反應,詢問是不是有人利用規則混進來了。
“啊,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的機器人程序,今天放出來測試。”
大多數人不知道“小狗狗”的真實身份,都以為它是個棋癮大水平臭的臭棋簍子,還給它起了一個外號“瘋狗”,逮誰就咬誰,誰都沒咬著。
後來網站才公布了“小狗狗”的真實身份,請大家對它好一點,像養真正的小狗一樣,教它怎麼下棋。
程序員還玩了一些騷活,比如在等待對手下棋的時候,“小狗狗”會追著自己尾巴玩,挖土埋骨頭。
贏了就轉圈圈搖尾巴,趾高氣揚地昂首走掉。
輸了就夾著尾巴落淚離去,臨走還狠狠扔下一句話“我會回來的!”
用戶甚至還可以預約與“小狗狗”下棋,如果爽約,下次一上線,他就會看到一個頭上落滿葉子,趴在草叢裡的小狗,滿臉哀怨地看著他。
會圍棋的人不多,但喜歡“小狗狗”的人不少。
程序員曾經為了節省服務器資源,想把“小狗狗”的各種動作和表情都去掉,隻留下一個名字。
然後,紫金長城論壇的圍棋版被衝了。
連翻二十頁,都是憤怒的網友要求“還我小狗狗”。
可是現在服務器真的壓力好大,不是說容不下一隻小狗狗,而是它的那麼多動作,有可能會受到影響,不能提供優質的用戶體驗。
程序員隻得含淚擴容,就為了保證小狗狗可以繼續在玩家身邊蹦蹦跳跳。
這邊還在為紫金杯圍棋賽努力,那邊的計算機網絡安全大賽出問題了。
決賽正在進行著電視直播,兩隊的電腦同時黑屏。
再開機,屏幕上跳出一串英文提示:reboot a proper boot device or i boot media ied boot devid press a key。
中文意思是:重新啟動並選擇正確的引導設備,或者在選定的引導設備中插入引導介質並按鍵
選手們大驚,出現這種提示代表著電腦沒有檢測到係統!
比賽用的電腦起碼是有DOS的,怎麼可能沒有係統。
負責放毒的那一隊齊齊看著隊長,以為是他背著大家夥搞了什麼騷操作。
隊長苦著臉,連連擺手:“不是我乾的,我怎麼可能把自己隊的電腦也斃了?”
比賽現場的異常情況引起網絡組的高度重視,經過分析,發現這是來自瑞典或荷蘭的惡性引導區病毒,即使在國外也是剛剛發現,被稱為開朗基羅病毒。
在比賽上被黑屏閃到腰的雙方人馬一下子被激發了好勝心,本來是對手,現在發現敵在外部,雙方立馬聯手,重裝係統,清除病毒,連帶著研究防護。
他們給職業選手提供了思路,紫金網絡項目組的工程師在發現病毒後的和個小時內,次日淩晨零點就把“紫金網絡安全係統”升了級,病毒庫裡新增米開羅基羅病毒。
本來組委會有意讓這兩隊同時獲得冠軍,在對抗米氏病毒的時候,他們各有所長,展示出了很高的水平。
人家不要!
雙方隊長,一男一女,算是網友麵基,比賽之前在紫金長城論壇上就對彼此的ID很熟。
一方隊長是個長發姑娘,她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病毒攻防就是武。必須得決出一個勝負。”
另一個男隊長連連點頭:“對,我們約好了,一定要比出來一個結果。”
安夏本以為他們是有那種非得成為技術第一人的精神追求,結果是為了搶“二進製”版裡的一個“太陽”標識。
那個標識的頒發標準是回答過多少版友的問題,幫助過多少人。
意思是“像太陽一般溫暖”。
頒發的邏輯是“天無二日”,整個版裡,隻能有一個人有太陽的標識。
這兩人簡直就像是在“二進製”的問答樓裡買房了一樣,天天搶問題回答。
甚至出現了喪心病狂的注冊馬甲刷問題的行為,你刷我也刷……魔法打敗魔法,還是沒有什麼進步。
這兩人整天纏著版主,要他把評估時間改短一點,彆考察一年了,受不了。
版主沒辦法,就提出新的加分項:參加網絡安全比賽,誰第一,誰拿太陽。
?“……就這……”安夏理解不能。
安夏是個愛上視頻網站抄作業的人,她注意到有很多遊戲版本剛更新,幾個新任務剛推出,就已經有人出教程了。
於是,在她看來,搶首殺是因為UP主為了能趕緊出教程,最快搶占播放量,這樣才能早日成為大V,可以獲得網站分成,還有甲方爸爸的投放。
那個太陽的標識隻是一個標識,不發工資也不發獎金,連個紀念品都沒有。
至於嗎?
回答她的人是遊戲項目組的同事:
“安總,你不懂!”
“為了分啊!不然這些人乾嘛要用作弊器,一個還挺貴的。”
“隻要是排行榜,我就必須在上麵,就必須拿第一。”
……
難怪這麼多網遊要做首通獎勵、首殺獎勵。
紫金電腦組織的幾大比賽連續舉行,媒體連篇累牘的報道,連有些沒見過電腦的人都聽說過“紫金電腦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