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給池小勇的任務是在“金秋水果節”上給新疆的水果和乾果們準備宣傳畫。
其他各省也都有準備。
如果有幾個省的水果中有重疊的, 就要找專門做美食評論的人分析他們的特質,做為區分。
如果實在沒什麼可區分的,就聊土質氣候, 總能找到區彆點。
除了水果節之外,有不少做服裝的企業找到安夏,說也想做國際貿易,主要目的地是俄羅斯。
此時“國際倒爺”方興未艾,隨便跑一趟, 錢來得超級容易。
許多“倒爺”直接把車廂變成了流動貨倉,中俄火車鐵軌製式不一樣, 過了滿洲裡,進入俄羅斯“後貝加爾湖站”的的時候, 就要換軌。
長達五小時的換軌時間,帶貨不多的“倒爺”甚至有可能把帶去的貨賣光, 可以直接回程。
輕工業不發達的俄羅斯,對中國的衣服有瘋了一樣的渴求。
現在才到10月,1993年的對俄貿易最高峰就已經到了六十多億美元。
這還是能統計的, 對於不交稅也不開票的倒爺們,隻能做個預估。
但是,所謂資本,就是要最大程度的攫取價值。
原始的淳樸, 就是不如有嚴格法製的約束。
“倒爺”們發現, 原來俄羅斯毛子分不清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 質量好的襯衫,進價就要十五塊,一撕就破的便宜貨就五塊。
但是八十塊錢賣給毛子, 他們都收。
那為什麼不省點錢下來呢?
於是,一撕就破的襯衫,棉絮裡夾著玻璃碴的“羽絨服”,用膠水把毛粘在人造革上,充當皮草……
隻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做假一時爽,可俄羅斯人又不傻。
上過一回當,以為隻是遇到的那一個中國商人不好。
連上五六回,七八回當,怎麼著也得來點地域歧視。
眼看著中國貨的名聲一落千丈,甚至有的莫斯科商店門口掛著牌子:“本店無盜版商品和中國商品。”
1993年之後,中國對俄羅斯的貿易量暴跌。
第一波倒爺們吃完肉,把後人的飯碗給砸了個乾淨。
國家也覺得不能這麼搞。
太丟人了!
之前說八億件襯衫換飛機,現在這襯衫的質量,跟情//趣襯衫似的,輕輕一扯就撕開,彆說八億件,八億億件都未必能換來飛機。
名聲壞了,一切都完了。
襯衫這麼簡單的東西都能搞成這樣,中國的東西在國際上還要不要賣了?
總不能永遠隻能賣粗加工的礦石和農產品吧?
但是國家也無法對所有出口產品進行強製質量檢查。
以前是計劃經濟,統購統銷,布置計劃的單位說要什麼質量,就可以做出什麼質量,有人統一質檢。
現在是市場經濟,各個工廠的質量標準由各自決定,或是由下訂單的外商決定。
說他襯衫質量不好,不讓出口?
人家說外國人玩得花,他們做的襯衫就是用來撕著玩的,你管得著嗎?
現在最大的希望,是企業自己管好自己,但是,質量好的商品肯定成本高。
成本高代表著要麼售價高,顧客不愛買,要麼利潤低,商家賺得少。
沒人樂意乾。
商務部領導看著俄羅斯方麵的投訴,一個頭有十個大。
那邊愁雲慘淡,這邊喜氣洋洋。
陸雪參與的團隊跟泰國人談了個好價格。
陸雪參與的另一個團隊整理了全國土特產目錄,文案還寫得特彆好,包括土質、水質、日照時長、口感、味道、當地傳說,都寫得清清楚楚。
同事們覺得這些說明很好很強大:“在賣的時候說這些都夠用了。”
陸雪承認這些文字和數據都來源於紫金的“中國貨”平台,已經得到了授權,可以使用。
在歡聲笑語中,陸雪接到了領導通知:“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領導出了一個主意,希望陸雪能找到一些對俄出口的企業,讓他們以正規企業的身份,帶著貨,用實力碾壓過去。
“我們可以給予一定的補貼。”
說是補貼,跟賣假貨的利潤還是不能比。
領導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陸雪:“我們國家跟俄羅斯的關係,起起落落,曾經好過是意識形態,曾經不好過,也是意識形態,我們從來就沒有對不起他們!
現在有很多假冒偽劣商品從國門湧到俄羅斯,引起了這麼多的意見,丟人啊!
小陸啊,你是我們這裡最年輕的處長,各級領導都很看好你,對你抱有非常大的期望,現在,我希望,你能把這件事組織好,不要辜負組織對你的信任……”
陸雪從辦公室裡出來的時候,被那堆套話灌得有點暈乎乎,整理出來一個中心思想:找人過去賣好貨,把假貨給打沒了。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首先規模得大,其實還得便宜,這樣才能擁有碾壓的可能。
·
·
眼看著,就到了國慶節。
今年國慶節的前一天是中秋節。
但此時中秋節並不是法定節假日,陸雪請不了假。
安夏想想,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過不了十五過十六也是一樣的。
“一會兒去我媽家,一起吃飯。她做了好多好吃的。”安夏通知陸雪。
陸雪正坐在電腦前,愁苦萬狀的憋方案,回答的有氣無力:“好……”
國慶假期的第一天,他搜羅了一大堆國內的數據做了一整天的數學題。
得出了並不那麼樂觀的數據。
安夏抱著一隻玻璃碗過來,裡麵裝了被削成片,還插上牙簽的香梨。
她瞄了電腦屏幕一眼,十分不滿:“鐵血大師兄,我觀察到你已經打開這個文檔三個多小時了,上麵一個字都沒有寫。
你今天是想罷工了嗎?不給你吃梨了。”
邪惡的監工拉了張椅子,抱著碗,坐在陸雪身邊:“來,乖,我看著你寫。”
陸雪一反常態的沒有跟她說笑打鬨,他長歎一聲:“誰說我沒寫,怎麼寫都不對,就刪了。”
“刪了乾嘛?你寫的是黃色內容,怕被抓啊?”安夏笑嘻嘻地挑起一片梨放在嘴裡嚼著。
以往的陸雪會湊過來求一片,現在他默默地盯著碗裡的梨片,眼睛都不眨,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到底是哪裡卡了?說來我聽聽?”
陸雪搖搖頭:“不是小說,是工作上的事。”
陸雪把剛剛接到的任務告訴安夏。
“降價其實不難,大量進口原料、生產規模化,就可以降,但是……”陸雪皺著眉頭,把草稿紙拿過來給安夏看,在一個數字上畫了一個圈:“這是現在對俄羅斯的出口量。”
然後在那數字後麵寫了一個“X 3”:“我算過了,走正規渠道,就算有補貼,想要把價格降到跟國際倒爺們的價格差不多,也得有這個規模。”
“哦……然後呢?”安夏又挑起一片梨子嚼著。
“生產這麼多,賣不掉啊。”
“你們已經做了俄羅斯的全民統計,確定賣不掉嗎?”安夏問道。
“怎麼會有這種統計……但是市場就這麼大,三倍的產量,如果賣不掉,產生積壓。”
安夏笑道:“還是很有希望的。”
“三倍!能不積壓嗎?”陸雪不是很相信。
安夏拍拍他的肩膀:“我來調查一下,等我這邊確定真的不行了,你再發愁。”
陸雪的眼睛刷得亮了起來。
安夏把一片梨子塞到他的嘴裡:“現在,先把今天的更新寫了。”
最有發言權的是商人,紫金商情,還有此前結識的俄羅斯商人,都是巨大的寶庫。
為了向陸雪表示自己真的在積極幫他,安夏算了算時差,然後打了一個電話給莫斯科的線人,那個在紅場旁的古姆國立百貨商店裡有位置的中國商人。
然而……打辦公室電話沒有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