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父母的筆記,她記得每一頁筆記所附的剪報、貼畫與照片,那些令她摸不著頭腦的線索似乎隱隱有了可以調查的方向,卻難得的令她遲疑。
“最後一個問題。”她抬眼,棕色的圓眼直白又執拗地盯著諾亞,“副本關閉之後會如何?”
“你的問題可太多了,「黑山羊」小姐。”諾亞笑著搖搖頭,“這樣吧,如果這一次我們能走到這個副本的最後,我會帶你看一看副本這場演出的幕後——這是小醜扮演者想要送給售票員的特權。”
陸語噥想了想,覺得勉強可以答應:“那麼,延續約定,這個副本我不會舉報你的。”
諾亞狡黠地抬了抬不存在的高筒帽,虹膜外的那圈金棕色似在發光:“——約定成交。”
……
莫納什公國的教廷,如傳說中一般輝煌。
整個公國最優秀的工匠合力打造了這座環繞神殿的建築,輝煌的尖頂鐘樓,優雅的條形長廊,水晶、琉璃、黃金、大理石、玉石、寶石……各式各樣的珍寶在此地隨處可見,甚至隻是作為在壁畫上的鑲嵌。
一方方水池,一眼眼噴泉,穿行在回廊與穹頂下的修女與神父,悠揚的管弦樂聲與唱詩聲交織,無處沒有濃鬱的信仰痕跡,無處不鐫刻著代表生命之神的水紋圖騰。
除開知道信仰背後的真相的玩家們,那些候選的孩子們一下馬車就被目之所及的場景所迷惑,對所謂的選拔充滿了向往與期待。
大部分修道院的遴選都不會再舉薦曾經參加過選拔的孩子,安妮是現場孩子中唯一的特例,也是現場唯一一個沒有露出震撼表情的候選人。
第一次落選,她懵懵懂懂,第二次落選,她沮喪但又欣喜於安娜的入圍,第三次,也就是這次,她才真正意識到她自己曾與怎樣的地獄擦肩而過,又是曾怎樣將安娜推進了這個地獄。
從克裡神父的房間清醒後,再到被副主教審問,這期間她一直沒有得到與若伊見麵的許可,馬車上也隻有她一個人,即使是現在都有一個神父跟在她的身邊。
安妮在人群的前方看見了若伊,她和她那個新朋友走在一起,安妮親眼見她沒事才鬆了口氣。
在場沒有哪個候選人比安妮更清楚聖子/聖女的遴選流程,三年一次的選拔,要選擇的就是最虔誠的信徒。
——能感受到真正的痛苦,且對痛苦承受力最高的信徒。
能夠喚起最多聖蝶的候選人,才會是那一年的聖子/聖女,得以進入聖泉,供奉聖蝶。
安妮知道自己並不是最有天賦的,在巴德執事手下熬過的那幾年,每一天都像在刀尖行走。
巴德執事曾用安娜的死訊點燃了她,又用“安娜並未真正死亡”的消息吊在她麵前,逼她不敢輕易地燃儘。
她隻能像殘燭一樣熬,她得熬到進入聖泉的那一天,她得找到安娜——將她帶出來,或者與她埋在一處。
但是……
安妮抬起頭。
副主教偶爾看過來的眼神,總讓她覺得,仿佛有什麼她不期望看見的事情要發生了。
……
沒有人知道教廷安寧表象下湧動的急迫。
副主教之所以會相信陸語噥編造的“赫爾曼神父叫著安娜的名字”這個離譜謊言,就是因為教廷一直在竭力向其他貴族隱藏著一個真相——
聖女“安娜”還活著。
或者說,曆任的聖子/聖女都埋葬在西婭花海之下,卻都沒有真正的死去,他們的身軀被無數根莖包裹著,化作蒼白的繭,成為了西婭花的養料。
而具有鎮定作用的西婭花海,就是防止聖蝶飛離神殿的天然屏障。
等到時機成熟,結晶凝結成寶石,他們又能從花海中找尋到新誕生的聖蝶之繭。
——這是一個堪稱完美的輪回。
教廷供奉神殿的數百年,就是這樣完美地持續下去的。
但近年來,西婭花的屏障作用不知為何開始消退了。
也許是從三年前他們發現莫名丟失了第一隻聖蝶時開始,又也許是從他們發現安娜的“屍體”消失在花海之底開始,又或許是從他們發現磷粉的出產量日漸減少了的時候開始。
這種恐慌是潛伏在磷粉成癮者心中的陰影,他們越是害怕,越是不願靠近聖泉,他們越是不靠近聖泉,對聖泉的掌控力就越弱。
他們亟需新一任的聖子/聖女,能夠喂飽那群食量日漸增長、卻吝嗇於產出的藍色怪物。
隻有這樣,才能將可怕的後果往後延期——常年服用磷粉、又身具“天賦”的神父們,才是更符合聖蝶口味的美餐。
副主教鐵灰色的眼裡閃過一絲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