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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的神龕, 像獨立於塵世的一片異空間。
當你注視著它的時候,心中會不由自主地升起“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的念頭。
陸語噥微微仰頭,看向神龕上方的天空——這裡似乎是緋櫻結界籠罩下的核心位置, 緋色濃厚, 將結界外的雲絮染成了夕陽的色澤, 很難判斷現在是清晨還是傍晚。
她借著振袖的遮掩, 掏出了通訊道具戴在耳朵上,單指輕點撥出通訊——隻聽見一陣無法找到對應目標的忙音。
這種情況,不是月光沒戴上通訊器,就是結界不允許溝通外界。
——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暫時隻能單打獨鬥了啊……
陸語噥把手指攏回振袖內,木屐踏上神龕的台階。
“噠、噠、噠……”
猩紅繡白鶴的振袖拂過懸垂於簷下的草花紙簾。
小河川聽見腳步聲遠去, 忍不住悄悄抬頭, 又麵色慘白地低下頭去。
——影傀這種存在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她們並沒有影子,因此從紙簾的另一端看,隻能看見五件被撐起人形的和服在紙簾間穿梭。
……是看一眼就要在晚上做噩夢的程度。
所以高貴的鶴子大人為什麼會喜歡影傀啊?
小河川尚且稚嫩的麵孔皺成了包子。
聽說這些詭異的存在曾經做出過非常罪惡的事情, 所以神龕這邊的奴仆被全部清換了一批,如果不是人手不足, 像他這樣的年輕仆從是沒資格到神龕來做事的。
能來神龕, 就意味著經常有機會在棲齋大人這樣的陰陽師麵前露麵,升為管事的可能變大。
可他實在不想像上一批奴仆一樣, 無聲無息地消失啊。
……
黑山羊之觸不出聲了。
陸語噥在一扇和紙門前站定。
神龕內,出乎意料的是,有柔和的天光。
不是被結界染過的緋櫻色, 而是像清晨的陽光, 寥寥幾束從天井之上漏下來, 空氣乾淨的離奇、甚至看不見漂浮的塵埃。
天光照亮了端坐在神龕之上的人形。
漆黑的長發披散在紗白的單衣上, 勾勒出對方清瘦嶙峋的病骨,朱砂符籙像紗布一樣一層層纏繞在蒼白的皮肉上。
露出的脖頸似乎並沒有喉結,衣襟下的胸膛也沒有明顯起伏,那張閉著眼睛的麵孔異常漂亮,但看著又不完全像女性。
雌雄莫辨,形銷骨立,似人非人。
“羽緋,見過鶴子大人。”
見到對方的那一刻,陸語噥就像調動起了身體記憶一樣,自然地行了一個合袖禮。
神龕之上的人微微偏頭“看”向陸語噥,雙眸緊閉,但這似乎並不影響視線。
他/她並沒有應聲,許久之後,輕輕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羽、緋。”
他/她的聲線就像一男一女兩種嗓音同時開口,男音清朗、女音柔美,難以分辨地纏繞在一起,恍若神音。
或許“他/她”該被稱為“祂”。
但此地並沒有供奉,看不見什麼香爐瓜果,這位“鶴子”比起神來說更像是被符籙封印的妖鬼。
陸語噥不明所以,隻能再應一聲:“是,我等是被派來侍奉鶴子大人的影傀,聽從鶴子大人的吩咐。”
鶴子又不言語了。
低著頭的陸語噥能感受到祂的“視線”像羽毛一樣落在她身上,她想不通一具漆黑漆黑的身體有什麼好看的。
“你的頭發很美。”鶴子閉著眼睛,微微笑著,聲音很輕,“去尋一支發簪吧,緋櫻小町的簪娘手巧。”
“若是途中有空,可否再為我折一枝緋櫻
?”
……
“沙、沙沙。”
小河川拿著掃帚和水盆,認真清掃著神龕外的庭院,而另一名男仆正在躲懶。
小河川與那名男仆並不熟悉,對方的位階和他一樣都是低等,但有個在陰陽師大人身邊當差的武士叔叔,所以大家都不願意得罪。
那男仆這次隻是運氣不好,才被目無下塵的棲齋大人指派來了這裡,但很快就能被彆人替換出去的。
而像小河川這樣沒有後台的人就彆想了,隻能認真做事。
掃著掃著,小河川突然聽見那男仆發出一聲古怪的“嗚嗚”聲,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一樣。
他正想扭頭去看對方怎麼了,卻又聽見庭院深處傳來木屐聲。
猩紅和服的一角出現在紙簾下方,小河川連忙躬身:“羽、羽緋大人,可是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