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通過棲齋的記憶判斷“霜宮提防著棲齋”,並試圖從記憶裡的蛛絲馬跡尋找霜宮將真正的小人偶交給了誰。
緋櫻結界是在大陰陽師霜宮的主持下建立的,細細算來,它存在的年限並不算久,影傀代替緋櫻小町之人在結界外行事的時間也不算長。
影傀羽緋剛出現在緋櫻小町的那年,棲齋還沒意識到這個影傀的特殊,隻覺得她等級不低而已。
羽緋初次起靈完畢的那一日,神龕裡的鶴子終於有了唯一侍奉的影傀。
而製造者霜宮,則在當天往結界邊界走了一趟,親自開了一道允許普通人進入的口子。
棲齋後來打聽過,那個下午有一批低等仆從被送進了緋櫻小町,但事後那些仆從也不知道自己見到的人是霜宮大人。
——這隻是很小的一件事,棲齋也沒放在心上。
但搜刮過棲齋記憶的陸語噥,卻懷疑了起來,她根據棲齋記憶裡的名單一一查探,在查到小河川身上的時候……
嘭!正中靶心。
接下來,隻要取走小河杏子的小人偶,她就不會因為影傀身份深受製約了。
“啊呀,是新鮮的緋櫻,我醒來的正是時候。”
神台上蘇醒的鶴子雙眼緊閉,微微含笑,“看”向陸語噥下午折來的櫻花花枝。
夜晚的輪值是由陸語噥和羽一她們輪流來的,鶴子從午時沉眠到午夜,正好在陸語噥值夜的時間段恢複了清醒。
算起來,從進入副本到現在,鶴子清醒的時間實在是很少。
為了避免小醜再跟進副本,替換關鍵NPC,陸語噥在進《緋櫻小町》這個副本之前使用了陸帛歸幫她找來的防定位道具。
如果道具有效、或者小醜發現她使用了這種道具而自覺不打擾,那他這個副本應該不會再出現。
如果小醜依然進入了這個副本,則說明他定位她並不是依靠那條綠蕾絲道具,那陸語噥就要考慮如何與他談判了。
好在目前,她並沒有在鶴子或者其他NPC身上感受到小醜那股“主線好熱鬨啊我也要來湊湊”的表演欲。
——更重要的是,作為“神”,鶴子應當沒那麼容易被玩家取代扮演。
所以她可以心平氣和地,以對待主線NPC的態度對待鶴子。
“是下午摘來的,花朵開得比昨天要盛一些,您喜歡就好。”陸語噥答道。
鶴子用指尖輕輕觸碰花瓣,在夜晚的燭光下,祂的表情很是懷念與溫柔。
但陸語噥記得,在人物書的最後,人麵鬼匍匐於地時,鶴子的表情也是很溫和的。
祂就像一尊瓷做的神像,瓷像的麵孔本就捏成笑模樣。
霜宮即將要做的事情祂是否知曉?又是否會接受那樣的命運呢?
陸語噥覺得,作為副本裡唯一的神之子,島國僅剩的半神,鶴子一定是知道的,隻是祂有所顧慮、或者另有目的,所以一直沒有乾涉這些“人類”的行為。
——這些“人類”,應該也包括她這個外來者。
在上一個副本中,作為“神”的蒂塔之主清楚地知道副本與循環,那作為不完整的“神”的鶴子,應當起碼有所察覺才對。
她這段時間在神龕庭院內使用人偶偽造沒有擅離職守的假象,最多隻能瞞住羽一她們四位監視者。
陸語噥仰頭試探祂:“看在這支櫻花的份上,不知大人是否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呢?”
鶴子自然頷首。
“我的問題是……”
因為仰著頭,影傀的黑發懸垂在身後,可以隱約看見纖細的脖頸輪廓,看起來恭順又無害,但她的問題卻一點都不無害。
“清醒但痛苦地活著,和無知無覺無痛地活著,哪一種才算是真正地活著呢?”
鶴子的笑容僵住了。
陸語噥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輕聲繼續逼問道:“我去摘櫻花,看見了緋櫻的美麗,卻感受不到看見美麗的喜悅;我取走了您的血液,看見了您的疼痛,卻感受不到心臟的抽搐……”
“好像每一位影傀都是如此的,我不知這樣的思考是不是正確……又或許,我隻是壞掉了呢?”
“畢竟,‘羽緋’並不是人類,也不配‘活著’罷。”
隨著陸語噥的話,鶴子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得無影無蹤,纏繞在祂身上的朱砂符籙被燒著了一樣亮起咒術,像在強行鎮壓這位被束縛的存在。
“不……”鶴子從神台上半是飄半是跌落地來到陸語噥身前,指尖顫抖,想要觸碰她的臉頰但又克製地縮回,“你沒有壞掉,你隻是……很特彆。”
一直都,一直以來都是,最特彆的那個人類啊。
然而,麵對神之子的情緒,陸語噥隻是一如既往地安靜聽著,她是不透光的黑暗,是沒有心臟的工具,是問出那些話之後裝作無事發生的玩家。
鶴子幾乎要忍不住苦笑了。
祂知道她曾在夜晚離開神龕,知道她在和室裡收留了一個外來的忍者,知道她今晚頂著這副樣貌對他說這些話是在做什麼試探……
可就像曾經的“影傀羽緋”曾不顧一切為祂做的那些事一樣,鶴子也想在最後的這段時間內,為她找到一個足夠好的結局。
“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等到儀式之後……”
祂像在透過陸語噥看著真正的“羽緋”。
“你就會變回完整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