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大約十分鐘後,雪鴞將陸語噥邀請到了辦公室。
陸語噥這次撇下安保隊獨自離開,大約花費了兩個小時,雖然她中途聯係並安撫過安保隊的人,但不論是議會的安保員還是大使館的警衛員都在找她——但有納撒尼爾的幫助,沒有人可以通過監控網絡找到陸語噥的蹤跡。
穆載言從警衛彙報這件事起就在擔心,等終於見到陸語噥完好無損後,卻也隻僵硬地說了一句:“回來就好。”
陸語噥喝了口茶水,垂眸思考片刻,問穆載言:“……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她這聲突然的稱呼讓穆載言愣了一下。
從這次見麵到現在,兩人其實都沒有正式地叫過對方,他們之間有著彼此缺失的十一年時光,即使是江城的春節也沒有團聚過——畢竟桑納州這邊並沒有春節的概念與假期,陸語噥也沒有過節的意願,她甚至會在這種節日在實驗室通宵。
父母的死亡是梗在他們之間的刺,時間的風沙卻又不斷地吹拂,將那根刺凝成了堵在喉嚨眼裡的石塊。
之前兩個人都像不知如何開口一樣,略過稱呼、直接開啟話題。
但也許是受到那兩位異世界來的兄長一聲聲“小魚”的影響,陸語噥突然覺得……開口好像也沒有那麼難。
而在她說出那一聲後,穆載言也像是被觸動了一樣,與她一樣繼承自母親的黑沉眼眸顫動,回複她:“好,你說……小魚。”
陸語噥輕聲問:“如果你遇到了一個自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陸語噥’的‘我’,那個‘我’比我年輕、沒有經曆過異想生物和黑鳶尾議會之類的事情、順順利利在和平社會長大……你會用什麼態度對待她?”
穆載言本來還因為和陸語噥關係的複蘇緩和而鬆了口氣,結果下一秒又因為她的問話把氣提了起來。
這十幾年來,人類與異想生物的鬥爭一直未曾停歇,穆載言經曆過很多生離死彆,也有過很多遺憾,但在那些遺憾之中,“沒能在母親去世之後趕往桑納州接回小魚”這件事可謂是最深的一個,而且他知道小魚的另一位兄長,陸帛歸,大概也是這樣想的。
如果不是在江城被異想生物絆住腳步,如果不是黑鳶尾議會以極快的速度接走了陸語噥,他們之間分彆的十一年也許就是另一副光景。
異想生物造成的失控非人力可以控製,他們即使為父母的死亡而痛苦,但也知道親曆這一切的陸語噥隻會比他們更痛更瘋,陸語噥十六歲進入黑鳶尾議會,那之後的幾年幾乎完全不與外界(也包括他們在內)交流,直到前幾年情況才略微好轉。
所以,在陸語噥問出這個問題時,穆載言下意識想的是——他的妹妹是不是不僅走不出那一個檻,甚至還開始幻想能有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來取代自己?好讓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這是什麼問題?”穆載言心中想法複雜,麵上卻隻露出了一點疑惑,“議會的科技已經發展到可以探測平行宇宙的存在了?”
陸語噥搖搖頭:“隻是一個猜想,你就當真的有平行宇宙,真的有這樣一個‘我’出現在你麵前,你會用什麼態度對待她?”
穆載言認真地想了想,慎重地回答她:“大概就像對待一個很親切、很熟悉、但是是在彆人家裡長大的小孩。”
這實在是一個奇怪的比喻。
陸語噥抬起眼睛,語氣古怪地反問:“……彆人家的小孩?”
“如果有那樣一個‘你’的話,她大概也不是特彆活潑的性格,但可能會更喜歡笑一些,話也會更多一點。”穆載言慢慢地說著,“但那些笑,那些話,應該也是衝著她那個世界的‘我’。”
穆載言的臉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他眼眸很黑,表情和語氣也一向很冷硬,一般新來的警衛員都會有些怕他,他們要是看到穆載言此刻的表情和語氣,大概會覺得自己昨晚沒睡醒。
“這才是我們的世界,我們的世界隻有一條小魚,也就是你。”
陸語噥定定地看著他,她的雙眼有些出神,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啊……原來是這樣……
?她在彆墅裡和那兩位年輕的“兄長”對話時,偶爾所感受到的“親近中夾雜的怪異”,原來是因為這一點。
他們對待她的態度,說話時的神態與語氣,好像不僅僅隻是對待“另一個世界的妹妹”,而要更近、更不設防、更急切——
就好像,她就是那條小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