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玨回來後,韓牛終於六神有主了。年初郎君說秋收時回來,秋收過了大半才終於回來。天知道這段時間他是怎麼過的,領著兩個仆從照顧三百畝地,每天都戰戰兢兢的,自己做主這主不好做啊!
他小心翼翼的彙報著這期間的花銷,“年初春耕播種雇人花費八百錢,日常除草灌溉雇人花費五百錢,秋收雇人收割花費一千錢,現還未收完,尚需數日。期間牛氏有人上門來幫忙,不過他們都沒有收錢……”
走的時候韓玨留下五千錢,家裡有糧食不缺吃少喝的,口糧不用買平日裡需要花錢的時候並不多。事實上韓牛也沒有胡亂花錢,這些錢都花在雇人上,他們三人從早到晚的在地裡乾活這活也乾不完,隻能雇人。
沒有機械,連牛都沒有,種地當然需要更多的人手。留下的這五千錢本來就是用來雇傭人手侍弄田地的。韓牛都曬黑了,想來平日裡沒少下地乾活,她點點頭說道:“辛苦了。你去賬上支三百錢,另外兩人各一百錢,可自行留作花銷。”
私奴是那些破產後連飯都吃不上的人,無以維持生計才賣身為奴。這種奴仆是主人的私有財產,就像牲口一樣,可以隨意被打殺轉賣,當然不可能會有諸如月錢等私產。
聽到要給自己發這麼多錢,韓牛不敢置信的愣住了,他爹在世的時候,主母良善最多也是發些葛衣或者是賞賜些肉食。三百錢啊,可以買多少肉?街邊那家炙肉店,每天路過時他都要站在附近偷偷的多嗅上幾口。
“郎君!”
韓牛跪謝在地,忍不住想要抹眼淚。這些天,這麼多錢經他的手流出去,雇傭的那些人都是比了又比才挑選要價低的,生怕多花錢。心裡想的一直都是萬一郎君回來問話之後再埋怨該如何是好?沒想到郎君居然什麼都沒有問反而還嘉獎了自己,他不能辜負這份信任,一定要好好乾活!
韓玨擺擺手,“下去領錢吧。”
她暫時不想再添置奴仆,之前買的那幾個都已損失在黃巾之亂中,錢都白扔了。像現在這樣需要人手的時候就雇人,也挺方便的。
現在她不再需要另行添置奴仆充作護衛,因為已經有了牛氏。牛氏的小夥子們能乾又能打還聽話,拉攏牛氏那可比招募那些陌生不知底細的護院靠譜多了。
歸家後次日,收拾好禮物,韓玨前去拜訪郭嘉。通訊不便的時代,離的稍微遠些就是音信全無,去雒陽後她沒給郭嘉寫過信。寫了讓誰去送?送一次信很難,還得自行派人跑一趟,很麻煩也很費勁兒。況且,她也不認為郭嘉會有閒情逸致跟自己玩筆友的遊戲。
見到韓玨,郭嘉很是高興,甚至還打趣道:“玨郎何時歸來的,還以為你被雒陽的繁華迷了眼樂不思歸呢!”
韓玨拍了拍自己抄寫的這幾十卷簡牘,也開了個玩笑,“哎呀,我日日念著嘉郎的交代不敢懈怠,當歸當歸,胡不歸?”
“哈哈!”郭嘉開懷大笑,他為人不重俗禮,不拘小節,就喜歡韓玨這樣愛逗趣喜戲笑之人。
“如此嘉當如何謝之?”
“這個嘛,”韓玨莞爾,一本正經的說道:“得需好好想想。”
用的時候再想,現在還早著呢!
稍後,郭嘉問道:“玨郎以為京師人土風情如何?”
韓玨說道:“繁花似錦,恍若盛世之都。”
恍若?郭嘉譏笑一聲,“民用凋敝,奸軌不禁。談何盛世?不過如同水中之月,風吹而摧。”
韓玨心知雒陽的繁華可不正如鏡花水月,一把火就能燒完就不複存在。她亦輕嘲道:“天下承平已久,陛下以為江山永固,社稷長安,些許民怨不足掛齒。”
接著她述說了西園賣官署所見,賣官一事郭嘉早有耳聞,又聽韓玨詳細說明,他心中積攢的失望已然大於最初的憤怒。西園賣官始於光和元年,這買賣都已經做了六七年,絲毫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或許受於天命,然既壽必能永昌?”郭嘉才不信會有什麼既壽永昌的天命,真要這樣秦也不會二世而亡,故而漢室必不能持久。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韓玨有感而發,說出了後世耳熟能詳的這句話。
“生逢於此,吾等需奮力方能保全自身!”
這句話必是久藏於心,今方透露,聽完韓玨的感慨,郭嘉亦感慨道:“若逢亂世,當謀可謀之事!”
“唉,”韓玨哀歎一聲,“但隻願生於盛世,安安穩穩的做個富家翁,何至於此啊!”
郭嘉笑了笑,“玨郎的誌向應不限於此。”
在他看來,韓玨頗有見地,隻是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建功立業之心。
是啊,韓玨此時確實沒有什麼野心,還處在隻想保命的階段。
不過她倒是看得出來,郭嘉是真有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