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昨朝賤如土 今朝貴逾金(2 / 2)

崇文帝被隨侍扶下輿駕,冷冷地看著一地人。

林綰跪在地上,額頭觸地,不敢起身。

這還是她穿越過來後,第一次如此零距離的,麵對這個封建社會最高掌權者。

對於現代人來說,皇帝肯定並不陌生。

無論是各種瑪麗蘇電視劇裡,還是史書中各種類型的皇帝,現代人都能如數家珍。

可當真麵對這種生物後,她才明白,“皇帝”二字,代表的到底是何種恐怖!

其實真論起來,和恐怖電影中的電鋸殺人魔,也並不差多少啊!

他想讓一個人死就死,想讓一個家族死也輕而易舉,甚至還能變換著花樣讓人生不如死。

曆史上各式各樣的刑法,難道會比電鋸殺人魔缺少創意嗎?

看到裴三淒慘的下場,林綰自穿越以來,一直保持鎮定的心,第一次裂開一道裂隙。

她終於切實感受到,這個封建社會,到底有多麼殘酷!

就在她心神搖曳的時候,一個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林綰像是被什麼從深淵裡,一下子拽出水麵,茫然看向自己的手,就見自己纖細的手指,正被一隻更有力的大手,握在手中。

哪怕沒有語言,她也感受到了從其上傳過來的力量。

於是一顆心,就這麼神奇的鎮定了下來。

幸好,在這個悲哀的世界,還有一個人會握住她的手,不是嗎?

林綰沒有一絲扭捏的,反握住那隻手,寧瀾伏在地上的眼神,微不可察的低沉下去。

至少,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事情的來龍去脈,連裴母都想明白了,寧瀾怎麼可能想不明白。

甚至身為世子,他比裴母那個蠢婦人,想的更多。

他一下子想起來,一個多月前,意外破壞他計劃的小丫鬟。

想起了從某天起,宮裡的德仁公公,開始對他愛答不理。

想起淑妃娘娘那傳來的消息,說皇帝許久不來後宮了。

以及裴三那天滿臉興奮,邀他參加婚禮。

蠢貨!蠢貨!蠢貨!

他原以為裴三那麼得意,是因為娶到了那個小丫鬟,畢竟對於一個下人來說,那丫鬟的美貌,確實是值得敲鑼打鼓,歡天喜地。

結果沒想到,他背地裡有彆的心思,居然還就這件事上瞞著他!

蠢貨!蠢貨!蠢貨!

寧瀾一向平靜的心,因為裴三那個蠢貨,徹底泛濫起來。

抬起頭,一臉倉皇地看著崇文帝,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這樣就好了,再多說一個字,都會加深懷疑。

或許在事情發生的當天,他就已經被候官衙的斥候過一遍了,如果斥候查過他,就會知道他完美無缺。

崇文帝看著寧瀾抬起的頭,微微眯起眼睛。

他沒有子嗣,一直是橫亙在心頭的心病,如今他年紀大了,越發能感受到,底下那群侄兒的不安分。

當皇帝,就算被親生兒子覬覦皇位,都會感到不舒服,更何況是一群隔一道的侄子。

所以諸皇侄中,他最喜歡寧瀾,除了他試藥的情義,最重要的是,身有殘疾的寧瀾,幾乎不可能登上帝位。

然而帝王的喜歡,何其寡薄,隻要一絲小事,就可以輕易撼動。

所以哪怕寧瀾沒有絲毫破綻,崇文帝也對他厭棄起來。

冷斥道:“你每天在府修的什麼身,養的什麼性,養出這樣一個目無君父的下人!回去閉門思過三個月,如有下次,朕連你一起治罪!”

寧瀾立刻跪下身子,雙目蓄淚:“是!侄兒知罪!”

林綰在一旁看著寧瀾伏下去的身形,忍不住心下酸澀。

在這樣的世界,這樣的謙謙君子,也隻能彎下膝蓋。

她突然很心疼這個跪下去的男人,如果她能幫到他,該有多好啊……

……

崇文帝訓斥完一圈後,心情終於好了一些,在德仁的攙扶下,一搖一晃地來到襲紅蕊麵前。

看著同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襲紅蕊,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抬起下巴,捋著胡子道:“起來吧。”

襲紅蕊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顫聲道:“奴……奴婢不敢……”

崇文帝失笑,果然,甭管多厲害的小丫頭,也隻是個小女孩啊,見到皇帝,哪有不怕的。

崇文帝現在心情好極了,一點不在意身份地上前一步,將她扶起來。

語帶揶揄道:“怎麼害怕了,以前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嫁給皇帝嗎,現在遇到真皇帝了,怎麼不說了?”

襲紅蕊瞪大眼睛,立刻辯駁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嫁皇帝!”

崇文帝失笑:“那日初見,我在花樹下,可是親耳聽到的,你還想抵賴嗎?”

襲紅蕊似乎被他弄懵了,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眼睛一點張大,結結巴巴地看著他:“那……那……那是我開玩笑的!”

崇文帝瞪起眼睛:“這麼說你是在跟朕開玩笑,開玩笑也是欺君哦。”

襲紅蕊一下被嚇住了,反應半天,才反應過來。

眼淚一點點溢滿眼眶,可憐巴巴的看了他一眼,背過身去,狠狠地哼了一聲。

“哈哈哈!”崇文帝放聲大笑。

這下,就像平時的小妮子了!

一手摟過襲紅蕊氣哼哼的身體,拍拍她的肩膀,一下一下哄著:“好了,好了,跟你開個玩笑,今天就是想給你個驚喜,喜歡嗎?”

襲紅蕊抬起臉看著他,眼淚撲簌簌落下來,使勁捶他胸口:“還說驚喜,嚇死我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嗚嗚嗚!”

崇文帝趕緊摟住她,又哄了起來:“好了,好了,從今天起,黃老爺再不和你分開,哎喲,我可憐的小寶貝!”

襲紅蕊放聲痛哭後,抬起梨花帶雨的臉,一臉惶恐道:“可您是皇帝,我隻是個奴婢……”

崇文帝一揮手,冷笑一聲:“奴婢又怎麼樣!朕想抬舉你,你就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襲紅蕊怔怔地看著他,猛然撲到他懷裡,又感動又流淚地叫了一聲:“皇上~”

聽著這道酥酥麻麻的聲音,崇文帝舒服極了。

低頭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眾人,冷哼一聲。

“市井雜戲,胡言亂語,什麼《鸞鳳誤》,真是可惡至極。”

“鳳女如何配凡夫,今天朕在這裡,寫一出新戲,名字就叫——”

“躍鳳台!”

……

馬寶根在馬夫房裡,驚喜地摸著自己媳婦的肚子:“你真的有了?”

田芳是相府裡乾雜役的粗使丫頭,臉不算好看,但笑起來,卻有幾分顏色,嬌羞的低下頭去,點了點頭:“嗯。”

馬寶根頓時驚喜的去貼她的肚子:“來,讓我聽聽!”

田芳嗔道:“現在哪聽得到啊!”

馬寶根卻不管,一臉傻笑的貼過去。

正在老夫老妻,難得享受夜晚安逸時,門“砰”的一聲被踹開了。

馬寶根和田芳充滿驚嚇地看著闖進來的人。

隻見頭頭高聲道:“誰是馬寶根?”

馬寶根弱弱舉手:“大爺,我。”

“誰是田芳?”

田芳也忐忑舉手:“我是。”

那人聞聽此言,頓時咧開嘴,“啪”一下單膝跪地。

“老爺!夫人!您請~”

馬寶根:……

田芳:……

嗯?

馬家夫妻被一群人連拖帶拽的,推擠到一座大宅子,看見裡麵的人,更愣了。

隻見他們一家子,都在了,連跟著小姐嫁出去的大妹,和在外麵給少爺當書童的二弟,全回來了!

馬寶根結結巴巴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一直坐在正堂喝茶的德仁,見他來了,終於露出一個微笑:“這位就是馬老爺嗎?”

馬寶根看著他那一身顯著的內侍服,整個人的腿都快癱軟了,連忙點頭哈腰道:“不是老爺……不是老爺……”

“嗬~”德仁撚著蘭花指放在嘴邊,輕笑了一下。

站起身,看向他:“咱家傳陛下的口諭,給馬老爺帶個口信。”

聽到皇帝,多年當奴才養成的習慣,幾乎毫不猶豫,膝蓋一彎就跪下了:“小……小人接旨!”

德仁又笑了一下,翹著指頭清了清嗓子:“陛下說了,馬老爺的名字,實在不太中聽,所以他給你換一個,叫馬澤恩。”

馬寶根甚至都聽不太清他說什麼,隻不過皇帝老爺發話了,那自然說什麼是什麼,連連磕頭謝恩。

他這麼乖順的樣子,多少讓德仁一笑,取出一個明黃的卷軸,對著在場所有人輕笑起來,高喊道——

“陛下有旨!”

聞聽此言,在場的人瞬間門以襲紅蕊和馬寶根,哦不,馬澤恩為首,跪倒一片。

德仁不疾不徐念著聖旨:“……襲氏紅蕊,麗質輕靈,性姿敏慧,誠悅朕心,特召入宮,感其手足之情,賜其長兄馬澤恩,榮祿侯,二男襲綠柳,壽昌伯,二妹襲綠煙,福璋縣主,賞金千兩,特賜開府……”

聽著一條條的賞賜砸下來,襲家人整個人全懵了,什麼侯?什麼伯?什麼縣主?

德仁得意的看著襲家人,帝王之寵,自古如此,昨朝賤如土,今朝貴逾金,一日乘龍去,自為天上人。

這是真真的躍鳳台了,隻是不知道這位紅姑娘,能把帝王的恩寵,握在手裡幾時呢。

低下頭去,滿臉堆笑,拖長聲音道:“娘娘,還不接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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