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紅蕊帶著一群人回宮, 剛到地,這些人就爭先恐後的表現起來,生怕落後一點, 被趕出去。
襲紅蕊也不阻止他們, 回自己屋歇口氣,跟上來的隻有媚兒。
媚兒將茶果遞給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娘娘, 那個叫言鈺的小太監,出現的時機未免也太巧了吧,奴婢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呢。”
“哈哈。”
襲紅蕊剛咬了一口又甜又脆的梨子,聽到這話, 頓時笑出聲:“你也看出來了, 我還以為這個天下,隻有我最聰明,隻有我能看出來。”
“既然媚兒姐姐也能看出來,那我以後就可以少操點心嘍~”
媚兒:……
雖然在宮外那段時間,她已經足夠了解這位新主子了, 可有時候,還會覺得有些難以招架。
低頭道:“娘娘,您既然已經看出他心懷叵測,為什麼還要收下他呢?”
襲紅蕊張口咬了一下大梨,嗤笑道:“為什麼不收,人家都送上門來了,不收倒像是我怕了他一樣。”
“他是心懷叵測來的,彆人又何嘗不是呢,我收的這些人裡, 哪個是為我效忠而來的。”
“不管有沒有人派,大家都各有目的,他和他們,沒有任何區彆。”
媚兒一愣。
話雖這麼說,可這世上,哪有人不希望手下對自己忠心耿耿呢?
彆有目的接近者,如果知道真相,誰會一點芥蒂都沒有呢?
襲紅蕊還真就一點芥蒂都沒有。
慢悠悠的咬了一口梨子,宮中的梨子不知怎麼養的,比外麵的甜多脆多了,一口下去,全是汁水,襲紅蕊吃的開心,話就多起來。
“這天下的人,在相遇之前,都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你有八十歲老娘,我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不全都是非常正常的事嗎。”
“人吃五穀雜糧,不吃就會死,為了生活,為任何可以給自己生活的人賣命,這又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呢?”
“我在相遇之前,沒給過他們一口米一口湯,他們不效忠我,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隻要他們跟了我以後,全心全意待我就是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待他們有幾分,他們自然還你幾分。”
“我用最誠的心待他們,就不信他們進來了,還想著舊主。”
“如果有朝夕相處的情誼,還讓他們生了異心,那大概不是他們的錯,而是我自己的錯,是我這個主子當的太失敗了。”
“身為主子,享了最大的福,當然要比彆人承擔的更多。”
“手下各有異心,不過是主子第一要麵對的問題,若我連這點小問題都處理不了,跌了跟頭,那還掙什麼呢,不若早給自己收拾一副好棺材吧。”
“所以我根本不怕任何方派來的人,隻要他敢派,我就敢收。”
“來時各有各的人,待留下,那誰說的好呢~”
媚兒:……
她此刻的主子,完全不見了那副嬌憨少女的姿態,因著宮妃的盛裝打扮,整個眉眼,愈顯淩厲。
媚兒半跪在她身前,抬起眼睛,認真道:“可是娘娘,您不知道,這世道多險惡,也許那個小太監親人的命,被握在壞人手裡呢?”
“您的心,自然是誠的,可是被彆人攥住父母兄弟的命,他再感動,又怎能不妥協呢?”
“嗬~”襲紅蕊嗤笑一聲。
“可你也說了那是壞人,壞人要勒索好人,怎麼會因為好人妥協就收手呢?”
“這種勒索是不會停止的,因為這世上隻有好人會被拿捏,壞人是不會的。”
“被壞人拿捏著赴湯蹈火後,他直接斬草除根,好人死都死了,他能有什麼辦法呢?”
“那個被拿捏短處的好人,為什麼寧願相信壞人,都不願意相信我呢?”
媚兒張大嘴,卻不知說什麼好。
襲紅蕊看著她的眼睛,露出一個微笑:“那小太監,是德仁那老狗派來的吧。”
媚兒猛然睜大眼睛。
襲紅蕊凝眸看向她,目光裡都是輕佻的笑意:“可那又怎麼樣呢。”
“皇上身邊的狗,就算比彆的狗更凶惡,終究也隻是一條狗而已。”
“所以第一次見那個心懷叵測的小太監時,我沒留下他。”
“因為我要他感受到,他以為足夠可靠的老狗,並沒有那麼可靠。”
“第二次,我留下了他。”
“因為他已經足夠清楚,在這個深宮,誰才是能救他出火坑的人。”
“十個人多一個,這麼簡單的事,德仁卻一點都沒辦法,因為說到底,他隻是一條狗罷了,無法插手主子的事。”
“但我可以,我才是這個家的主人,那位權握天下的主人,是站在我這邊的。”
“如果他真的被鉗製住了命脈,那為什麼不選擇向我求救,而選擇像一條老狗妥協呢?”
“我不是比那隻老狗,強的多嗎?”
媚兒抬起頭,一眨不眨看著紅姑娘沒有絲毫表情的臉。
如果前麵的還有待商榷,後麵的,就完全確定是說給她聽的了。
紅姑娘以為她是德仁那老狗的人,其實不是,她其實是……
但再說這些,好像都沒有意義,因為無論是德仁,還是脅迫他的人,對娘娘來說,都沒有任何區彆。
或許在這麼多人中,最堅定的那個人,是娘娘。
她不是一個很蠢的人,或許正是因為聰明,才被主子委以重任。
所以她隻用很快的時間就想好了,抬起頭,雙眼含笑:“娘娘,奴婢相信,您會是最強的那個。”
襲紅蕊愉快的笑出聲,將她扶起來:“那當然,因為我身邊,有這麼聰明你的呀,以後在內,我就全靠你了。”
媚兒起身,溫文爾雅地笑著:“奴婢定不辱命。”
主仆倆說著說著,沒一會,殿外就喧鬨起來了,宮女太監們齊齊叫著萬歲。
襲紅蕊挑了一眼外麵:“走吧。”
媚兒便斂好妝容,和她一起出去迎駕。
崇文帝剛下朝,就直奔這來了。
襲紅蕊水潤的眸子,微微一笑,再多要一個人的事,果然不是什麼大事。
事成後,襲紅蕊拉住媚兒,平靜道:“冷他個三天再把他接過來,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他要牢記在心。”
奴婢和主子間最高的親密,大概就是幫著主子做“壞事”。
媚兒垂首應是,接受了這種信任。
深夜,想到了什麼。
隨手抽出一條帕子,薰上點香。
後來想了想,又吐了口口水。
德仁收到帕子的時候,整個人快陶醉死了。
將帕子覆在口鼻上,深吸一口。
啊!好香!好香啊!
……
三天後,叫言鈺的小太監就位了。
襲紅蕊見他來,正好把大家都叫到一起,微笑道:“這三天,和大家都熟了,對大家也都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一聽這話,所有人的心,頓時都揪了起來,豎著耳朵仔細聽娘娘說話。
襲紅蕊噗嗤一笑:“大家表現的都很好,我對大家很滿意!”
原本犯了一些錯誤,剛好被襲紅蕊看見,每天都惶恐不安的人,頓時鬆了一口氣,滿眼期待地抬頭看向娘娘。
和這些老人相比,新來的小太監言鈺,卻很是緊張。
先入為主的印象很重要,他比同行晚來了三天,失去了最佳表現機會,以後再要掙進核心,可就難了。
襲紅蕊居高臨下地坐在椅子上,輕輕搖著扇子,在她的角度,剛好可以把所有人的神色儘收眼底。
從媚兒手中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微笑道:“掖庭宮的人托人來囑咐我,問我給你們定品階的事。”
“我最近也在琢磨這件事,後來想,既然是你們的事,自然該過一下你們,所以就把你們都叫來了。”
人群中的呼吸,頓時輕了一下。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宮女太監自然也是有品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