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帝前半生過得非常順遂, 中宮嫡子,父母寵愛,夫妻和睦, 順利登基。
可在圓滿中,未免也生出幾分不圓滿之意。
太順利了,順利得沒有一絲波瀾。
和父母兄弟孝悌,和妻子舉案齊眉, 和愛妃風花雪月。
沒有絲毫意外,沒有絲毫額外的期待, 直到遇到這個小妻子, 一顆心, 才前所未有的熱烈跳動起來。
他的小妻子,大概是他這一生,遇到過的最異樣色彩。
在此之前,崇文帝連想象, 都想象不到世上會有這樣的顏色。
崇文帝不自覺地陷進去,好像自己, 也被染上了不一樣的溫度。
這種感覺很奇妙, 好像他也有了平凡人的快樂,他不再是個皇帝,而成了一個丈夫。
他的小妻子也不是摻雜了一半臣子的妃子, 而是一個會跟他哭,會跟他鬨, 會跟他一起想一些“壞”主意, 會將自己的心事說給他聽,也會認真聽他心事的普通小女人。
崇文帝突然覺得,這種感覺是如此安全, 如此貼心,如此讓人放鬆,像是什麼呢?
對,像是母親。
天家無父子,就算他的父皇對他很寵愛,君臣上帶來的天然差距,也注定他不敢肆無忌憚,在父親麵前,也需要小心收著。
而在他母後身邊,他肆無忌憚,什麼都敢乾,什麼都敢說,因為他知道,他的母親永遠會包容他,想著他,愛著他。
這和任何附加的身份無關,隻因為她是他的母親罷了。
崇文帝不知道為什麼會在比他小這麼多,也並不堅強,非常嬌氣,愛哭愛鬨的小姑娘身上,感受到母親的感覺。
可能是每個女人生下來,就具有一部分母親的天性?
那種共通的,或許被稱為“婦人之仁”的東西。
不管怎樣,在被襲紅蕊依靠的過程中,崇文帝久違的體驗了一把心靈有著有落的感覺,那種感覺,太不可思議了。
襲紅蕊將自己完全依附在崇文帝懷裡,可憐弱小又無助。
得到寵之後,就開始需要愛了。
雖然愛情是個王八蛋,但沒有愛,真的不行呢。
以前襲紅蕊不明白,區區一個愛字,怎麼就讓人要死要活。
但複盤了男主控製白憐兒全過程,襲紅蕊才明白,哪裡有什麼“愛”,隻不過是心靈的慰藉,被冠以了“愛”的名字罷了。
當她是一個奴婢的時候,每天想的,隻是怎麼過得更好,並不能理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有什麼重要。
可當她擁有一切後,才知道,精神上的痛楚,並不比肉.體上的痛楚好捱,每個人都需要情感上的寄托。
這樣看來,寵愛寵愛,寵在愛前,也未必是寵比愛重。
沒準是在告訴你,愛比寵更高級,得到寵後,就要開始得到愛的意思。
很顯然,她要成為太後,隻鑽研寵這個級彆是不行的,還要鑽研更高級彆的“愛”。
虛偽的愛,就和男主的愛一樣,像是摻了沙子的粥,甚至不如一碗純沙子。
純沙子至少彆人看到就不會吃,而混雜了沙子的粥,會把喉嚨刮出血來,比沒飲粥,還讓人怨恨。
對於崇文帝這種順風順水,幾乎沒有任何心靈漏洞,根本不缺愛的人來說,是不能用虛偽的愛去俘獲的。
所以,她最先應該做的,是先讓自己產生一些比較真摯的愛。
襲紅蕊扶額,深深意識到了自己的局限性。
她前世一無所知的時候,麵對整本書最高配置的男主,都無法產生“純潔的愛情”,難道今世麵對這個小老頭兒,就能產生了嗎?
“真愛”很難,隻有整點其它愛,輔助理解一下。
而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父母之愛,更純粹,更偉大,更覆蓋所有人呢?
崇文帝的出身限製了他,讓他注定隻能從母親那得到無比純粹的愛。
而她一生下來,爹換得就比較勤,可能也會缺一些正經的父愛。
那就好了,她以後可以把老頭兒當爹,而老頭兒以後可以把她當娘,這樣,他們就可以無障礙相愛了。
身為“爹”,你得保護我,支持我,教導我,包容我。
而身為“娘”,我會毫無保留地愛你,聆聽你心靈深處的聲音,永遠給你後退的港灣。
所以接受娘的愛吧,我的小老兒!
這一場精神層麵的“愛”的交流,明顯讓兩人之間的感覺更不一樣了。
襲紅蕊忙忙碌碌地準備著婚禮,崇文帝也要湊過去戳咕戳咕。
皇帝與寵妃之間的溝壑,幾乎完全消失,襲紅蕊甚至敢揪著他的耳朵,讓他不要添亂,傳到其它宮裡後,所有妃子都大跌眼鏡。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襲紅蕊飄了,恃寵而驕,早晚要惹怒皇上。
結果老皇帝就跟喝了迷魂湯一樣,襲紅蕊越揪他,他越覺得開心。
看著顛顛跟著襲紅蕊屁股後麵跑的崇文帝,其她妃子不禁陷入沉思……
原來皇上好的居然是這口嗎?
那早說啊,她們也可以!
嗯……好像也不行。
畢竟麵對皇帝的心理壓力,真的太大了,誰敢堵上九族乾這種事啊!
這麼一想,不怪宸妃受寵,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真的很牛逼……
……
襲紅蕊非常有乾勁的籌備了好幾個月,臨到送嫁妝那天,忐忑地拉著崇文帝去過目:“怎麼樣,夠體麵嗎?會不會和國公府自備的嫁妝一比,上不得台麵,被人暗地裡笑話啊?”
崇文帝哈哈大笑,捏捏她的臉:“你終於想到這個問題了?”
襲紅蕊瞪大眼睛,揪住頭發,驚恐地看著他:“皇上你的意思,難道是我準備得真不行?”
“啊啊啊!怎麼辦!明天就送嫁妝了!我想著給白姑娘一個驚喜的!”
崇文帝繼續哈哈大笑,彈了她的腦瓜門一下:“怕什麼,這不有黃老爺給你兜底呢嗎。”
“你黃老爺我,早就比照公主的規格,準備好了兩副嫁妝。”
襲紅蕊張大嘴看著他,很快露出逃出生天的喜悅,一把摟住他,開心地歡呼起來。
然而當巨大的驚喜勁過去,又緩緩收斂了笑容。
崇文帝看向她莫測的情緒,不由挑眉:“這又怎麼了?”
襲紅蕊:……
“那兩副公主的嫁妝,是從國庫出,還是從內帑出啊……”
崇文帝順口接道:“嫁公主就是嫁女兒,嫁女兒的錢,當然得自己掏了。”
襲紅蕊:……
“哦……”
崇文帝看了她半天,終於明白她在想什麼了,好家夥,這是在給他心疼錢呢啊!
且不說哪個皇帝,會因為嫁個把女兒窮了,就算內帑真的空了,那也是下一任皇帝愁的事。
反正下一任皇帝也不是他兒子,他怕個屁啊。
沒想到他自己都不心疼,襲紅蕊倒先替他心疼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