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回過神來,腦海裡就隻剩了一個念頭——
臥槽!臥槽!臥槽!
迎親隊伍,會沿路拋灑喜錢,所以路邊早就擠滿了賀親,搶喜錢的人。
來的時候,襲綠柳還有心思,裝腔作勢地對著眾人拱手。
而現在,他卻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這條迎親的路,為什麼那麼長啊!
……
襲綠柳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拜完堂,然後把無關的人趕走。
然而不可能的,今天主婚的,是皇上和他大姐。
有了皇上在,就算是襲母,也得退居二線,在下首站著。
滿庭院都是朝中重臣,默不作聲地等候著。
襲綠柳呲著的個大牙,終於收斂了一些,握著新婦的手,一起跪在皇上娘娘身前。
襲紅蕊看著她弟,出去時雄赳赳氣昂昂,回來時隻知道傻樂的樣子,就知道白憐兒,已經瞬間將她弟拿下了。
她就說嘛,憑白憐兒終極惡毒女配的手段,她那個傻缺弟弟,怎麼可能扛得住一擊。
兩對新人,在襲綠柳控製不住的傻樂中,齊齊拜完了皇上娘娘和天地。
崇文帝趁新人低頭的間隙,不動聲色地抬起下巴,衝著襲綠柳的方向抬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襲紅蕊,示意:看你弟。
襲紅蕊:……
這麼嚴肅的場合,不適合動作太大,隻能撇過頭去,不動聲色翻了一個白眼。
崇文帝頓時忍不住笑的更大聲了。
襲綠柳抬頭看向上首的崇文帝,滿臉都寫著開心。
他的皇帝姐夫,對他也太關心了吧,他娶媳婦,他這麼開心的嗎?
利索的拜完堂,各說了幾句吉祥話,新娘就被送到了新房。
襲綠柳的心已經快要飛走了,但是不行,他必須留下來招待賓客,而今天的賓客,來頭可太大了。
左右二相打頭,其他文武依次序坐,明明是喜氣洋洋的場合,但感覺已經成了第二個朝堂。
這種場子,襲綠柳是絕對不可能鎮的住的,於是襲紅蕊笑吟吟道:“感謝各位大人來捧我弟弟的場,今天不論君臣,隻論親疏,各位大人一定要儘興。”
有皇上在,斷輪不到一個後宮婦人主持宴席,但眾人看向上首的崇文帝,卻隻是不聲不響的笑著,活像一尊佛爺,沒有絲毫多餘的表情。
眾臣相視一眼,很快人群中就響起了一片快樂的聲音,當先有幾個大臣陸續站起來,口若懸河的說起了吉祥話,把氣氛炒熱。
襲紅蕊握緊的拳頭直哆嗦,卻在此時,一隻穩健的大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襲紅蕊轉頭,就見崇文帝笑吟吟看著她,眼中盛滿溫柔的鼓勵。
襲紅蕊攥緊的手指,一點點伸開,轉頭看向他,好似找到了力量。
轉頭,直接反客為主,摟著崇文帝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
在底下的那個官員說到精彩的地方時,掩唇爽朗一笑,毫不顧忌的跟下首的官員答起腔來。
那人反應很快,立刻舌燦蓮花,將皇上娘娘和新人,一起讚揚了一個遍。
因著本來就是一個非正式的喜宴場合,襲紅蕊摟著崇文帝的胳膊,大方的和脫下官衣的朝臣說著家常話,群臣也不好說什麼。
人群中有暴脾氣,想要爆發,被他身邊的同僚,不動聲色按住的。
有平靜如水,氣定神閒任周圍紛紛擾擾的。
還有轉悠著眼睛,不停觀察皇上和同僚的。
當然也有迫不及待,向新娘娘獻媚的。
百種人,百種反應,百種神情。
這就是盤踞在這個王朝頂端,最頂尖的掌權者們,襲紅蕊第一次在這麼個不嚴肅的場合,和他們不嚴肅的直接麵對麵了。
襲紅蕊在歡笑的間隙,將視線逡巡在每個人臉上,品味著他們臉上的每一分神情,和每一個互相交彙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垂下眼眸。
好像,也隻是人而已。
其實,在襲紅蕊第一次踏進上書房時,彈劾的奏折就雪花也似的飛來,這是朝臣對皇帝的第一次試探。
崇文帝隻是平靜地看著,然後平靜地笑了笑:“焉敢窺測朕後宮家事?”
一句話,瞬間讓進言的人癱倒在地。
大齊雖不殺言官,但憑這一句,就可以絕了他的仕途。
回頭看向其他大臣,他們不動聲色,目不斜視,事不關己。
所以他隻能咬牙認命。
從他被推出來的時候,就注定了是一顆被拋棄的棋子,沒人會可憐他,隻能乞求上天,讓他躲過此劫。
然而事到關頭,證明了求神無用。
那麼他現在在哪裡呢?
他在席上鼓弄唇舌啊。
被罷官奪職,賦閒在家,多年經營終成空後。
他變賣一切,乞求昔日舊友,讓他的妻子,將一份禮物,送給宸妃娘娘。
於是他又回來了。
他可以感受到其他人或輕或鄙的目光,但是大人們啊,不能讓小人活不下去吧!
雖然崇文帝想扶持太後攝政的心,已經越來越明顯。
但隻要是人,就有一千個心思,無法連成一片。
有人一唱一和,宴席底下的氣氛,很快活躍起來。
而在八十六歲高齡的左相蕭南山,顫顫巍巍地舉起酒杯,敬皇上娘娘的時候,氣氛達到最烈。
襲紅蕊攏著崇文帝的胳膊,一起大笑著回他的敬酒,崇文帝還笑吟吟的祝他長命百歲。
宴席上賓主儘歡,禮金也是收了無數,每個人都很快樂。
直到最後回鑾的時候,襲紅蕊緊繃的身體,才稍微鬆懈下來,抬頭看向崇文帝,眼裡不自覺帶上了迷茫和無助的淚光。
崇文帝看著她強撐場麵的樣子,不禁長歎一聲。
將這樣一個龐大的攤子,交到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身上,讓她麵對一群虎狼之人,是不是太殘忍了?
可除了他的妻子,他不知道該信任誰。
她的小妻子,也做的很好,不管麵對什麼,都可以用自己柔弱的身軀頂上,絲毫不怕。
而以她的聰明伶俐,如果被他精心調理幾年,肯定不會遜於他子侄輩的任何人。
他隻是老了,不是馬上就要死了,蕭南山活到八十六歲,還在那活蹦亂跳,他為什麼不能呢?
那些人在他活著的時候,彆想打他和他小妻子的主意!
襲紅蕊將自己依偎在崇文帝的肩膀上,這次是真的把他當依靠。
不管怎麼說,她所擁有的最好的東西,都是這個老頭送給她的。
如果她什麼也不知道,隻是被皇帝偶爾看中,就撿回宮裡的一個寵妃,那她現在一定會很快樂吧。
她肯定會傻乎乎地享受一切能享受的,把這個人當做一座金山,一座菩薩,歡天喜地的靠在他身邊。
一個女人最大的追求能是什麼呢,還不是一絲有著有落的安全感。
老頭子給她的安全感太足了,足到如果沒有預知視角,會讓她在安逸中消亡,直到無力回天時,才猛然驚醒。
所以感謝那個預知視角,讓她知道了一切,知道一個最大的秘密。
那就是——
龍椅上現在這位皇帝的死期。
眼下這潭水,之所以可以攪的那麼渾,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誰都無法斷言皇帝的死期。
而渾水終會歸於沉澱,水落就會石出。
老皇帝預計的剩餘時間是十年,身體露出敗象隻用六年,現在,已經過去了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