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向白憐兒,非常不解道:“那你之前為什麼還求我,給你哥哥一個官?”
白憐兒歎了一口氣,將他拉下,無奈道:“不這樣,又能怎麼辦呢?”
“不管我哥怎麼樣,他都是我們這一房唯一的男丁,有了他,我們這一房才算在公府站穩腳。”
“哪怕我知道他是個混蛋,也不能不管他,因為這就是大家族的生存之道,不管心裡藏了多少事,麵上也要一團和氣。”
“隻要表麵上和氣,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我很感謝娘娘給我的這個玉華夫人,她讓我在家裡挺起了腰板。”
“我變得有價值後,不管平時多瞧不起我的人,現在也要拉著我的手親熱,而我娘,也成了二夫人,和我一起記入族譜,從此就成了國公府響當當的好小姐。”
“他們現在都對我好了,都來巴結我了,難道過去的事,我就都忘了,對他們毫無芥蒂嗎?”
“不是沒有怨,而是不能怨。”
“怨了,討幾聲口頭上的便宜,又有什麼用呢?”
“我過去受的苦,已經沒辦法得到彌補了,可如果我現在放下恩怨,對著他們笑,他們就會成為我的助力。”
“夫君,你現在的根基太淺了,娘娘雖然現在風光無限,但你有沒有想過,皇上他的年紀……”
“我們現在完全不能安於現狀,要更急迫的去擴大自己的實力,與各大族聯絡有親,才是最穩妥的方式。”
“夫君,你的父族,就是現成的血緣之親。”
“我聽娘娘說了一些,您的父親,是皖南的一個商人,雖然不知他具體是誰,但能千裡迢迢來京做生意,必然不是一個簡單的出身。”
“娘娘一直在敦促夫君你籌備商隊,去各地做生意,如今添了玉璋書局,咱們的生意就更大了。”
“商道雖弱,帶來的卻不隻是錢,不要小看這些生意。”
“玉璋書局,掌握了天下學子,這些學子,將來就是官,香妃閣掌握了後院內宅,這些就是官身邊的枕頭風,而鹽就更不用說了。”
“吞下天下第一樓這個大工程後,咱們的生意做著會更簡單,憑借書、鹽這兩項利器,可以迅速插到全國各地,這麼大的攤子,會不斷湧進新人,這時候,我們就需要很多牢靠的‘自己人’。”
“士農工商,商排最末,手握巨金,卻無力自保,猶如小兒抱金。”
“每個商賈之家,都會積極的送錢、送女兒巴結權貴,如果襲家聽說夫君你如今的威勢,自然無論怎樣都要扒過來。”
“不管他們曾經如何看不起夫君和小姑,現在都要把你們供起來。”
“與其到時候被他們死皮爛臉粘上,不如夫君搶先出手,把襲家反攥過來,既占了孝道的名聲,也讓他們無法反抗。”
“權勢富貴麵前,沒有人會在意臉麵,隻要有共同利益,就是同路人。”
“如此一來,夫君不僅得到一族之助,還有一個更好的便利。”
“大齊幅員廣袤,南北異俗,南方地理風貌,多有不同,我等居京中,鞭長莫及。”
“襲家雖是商賈之家,能立世,也必有門道。”
“如果以他們作為滲透南方的基點,以後南北暢通,咱們家的根脈,將瞬間鋪展至全國。”
白憐兒抬眸,認真看著襲綠柳:“夫君,你雖為次男,但大哥有些木訥,小弟又頑劣不堪,襲家的門庭,真正要挺立起來,還是要靠你。”
“娘娘雖在宮中風頭無兩,但終歸和我一樣,是個婦道人家,要靠娘家兄弟撐腰。”
“如今咱們一家老少婦孺,還有咱們將來的孩子,一身榮辱,身家性命,都要靠你這個頂梁柱,你不可不爭啊!”
襲綠柳內心震動,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以前他雖然也費儘力氣想著往上爬,可也不過是人對榮華富貴的本能追求,要說心裡多明白,那是沒有的。
如今妻子掏心掏肺,振聾發聵的一番話,將他過往的渾噩,一震而空。
他終於知道了,自己現在正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位置。
看清腳下的路後,他才發現,自己正在一個懸崖邊上。
如果不全力站穩腳跟,頃刻間就會栽下去。
心有餘悸的抱住白憐兒的身體,一疊聲道:“娘子,謝謝你,謝謝你,除了有一個厲害的大姐,娶了你,是我這一輩子最幸運的事!”
白憐兒也將自己依靠到他懷裡,柔聲道:“夫君,嫁給你,也是我一生的幸運。”
聽到這,襲綠柳甚至忍不住哽咽起來,原來他們兩個是這樣相依為命的苦命人。
白憐兒摟著他,一下一下安慰著他。
她知道,從今天起,他一定會更愛她了。
可惜,她好像已經沒有辦法,再純粹的愛任何一個人了。
她的愛,本能的摻了越來越多的算計。
襲紅蕊會想到這種情況嗎?
想到這,白憐兒忍不住笑起來,她怎麼會覺得,她會在意這種東西。
國公府會選擇押寶“太後”,有一部分原因,是這個女人,在求婚這件事上,展現出了不俗的手段和魄力,讓人眼前一亮。
但更大的原因,其實是老皇帝成迷的死期。
而在天下第一樓後,白憐兒再想她,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居然是氣吞山河。
所以她怎麼會在意這種事,她大概隻會嫌棄,被感情拖累的夥伴,太過沒用吧。
完蛋,好像越來越了解她了。
……
襲紅蕊在收到德仁的口信後,眼睛一點點發亮。
崇文帝在被朝臣催著立儲後,短暫的支棱了一下。
但懶病這種東西,是無法徹底治愈的,於是在襲紅蕊提出天下第一樓的建議後,他立刻看到了躺平的曙光。
直接將監督進度這件事,交給了她和德仁,算是給她的實戰練手。
襲紅蕊抬眼看了一眼德仁,微笑道:“那以後就勞煩德仁公公提點了。”
德仁忙點頭哈腰道:“不敢!不敢!”
他說不敢,襲紅蕊便也笑吟吟的,當他真不敢了。
垂下眼眸。
過往的一切,都是在內宅打轉,這一刻,她才擁有了入侵朝堂的資本。
權力是自上而下的水流,金錢是自下而上的藤蔓。
從上到下,從下到上,再堅硬的銅牆鐵壁,也會被腐蝕。
像一張網一樣,滲透他們,捕獲他們,摧毀他們。
想起來了,她才是陰影裡,最大的一隻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