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朝和蕭南山互相看著, 最後不由都笑出聲。
其實這個問題,也不需要答案,無論是誰乾的, 都沒有任何意義。
蕭南山笑吟吟地看向秦行朝, 就像一個普通的慈祥老頭:“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老夫要退場了,也希望秦大人, 將來不要落到和老夫今日一樣的田地。”
秦行朝微笑著看向他:“多謝相爺提醒, 秦某一定銘記在心。”
聊完最後一句後, 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秦行朝轉身離去。
“湖州學子控蕭相科舉舞弊案”, 被全權移交給他審理,所以最近幾天, 他忙得幾乎腳不沾地。
舞弊案本身,沒有什麼好查的, 當年頂替陸曆昭的那個蕭家紈絝, 甚至連字都不認識。
而隨著蕭南山被羈押,越來越多的案件, 也雪花似的飛到秦行朝的案頭, 秦行朝焦慮的是這個。
樹倒猢猻散, 牆倒萬人推, 這其實並不能算是查案, 隻能算是清算。
舊牌打亂, 再重新發牌,秦行朝現在扮演的,就是洗牌的那個角色。
關於這點, 皇帝給他的授意是:不管你怎麼查,彆給查老子頭上。
娘娘給他的授意是:該當雞的當雞,該當猴的當猴。
林相給他的……
哦,輪不到他給,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一步失,步步失。
一棵盤踞在整個王朝幾十年的大樹,當抽出它的根係時,整個王朝都在顫動。
和去年的集體沉默不同,今年的新年,充滿了金戈之聲。
自陸曆昭引爆第一彈後,彌漫在整個大梁城權貴圈的哀嚎聲,就一直沒有停歇過。
可不管眾人如何驚恐,新年的腳步還是照常來臨了。
隻是和往年相比,宮宴上的娘娘,又少了一個。
襲紅蕊獨坐在正中央,和去年提心吊膽相比,今年的她隨意了許多,伸手讓眾人起來,隨意拉了一下家常。
不過很顯然,宴席上已經不需要她費心拉氣氛了,各府命婦笑得花團錦簇,妙語連連,逗得她掩唇大笑。
因著襲紅蕊性子豪放,言笑隨意,眾女也跟著大笑起來,場上一片其樂融融。
襲紅蕊將目光放在襲綠煙身上,她最近有一個支持她,體貼她的完美丈夫,又有一個充實,能體現價值的工作,很明顯精神不錯。
襲紅蕊便笑著問:“最近你搞的那個善濟堂,有什麼問題嗎?”
襲綠煙立刻雙眼亮晶晶道:“沒有,如今不單是我在做,還有許多姐姐妹妹,也跟著我一起在做。”
襲紅蕊頓時來了興趣,好奇地看向下麵:“哦,還有誰在跟著我這個妹妹胡鬨啊?”
人群中立時站出了許多貴女,雙眼明亮地看向她:“臣女仰慕娘娘和郡主高義,也想追隨著,做一些善舉。”
襲紅蕊聽了很開心,讚許道:“不錯,不錯,民生多艱,你們能有這份仁善之心,不僅是為了家人積福,也是在為皇上和本宮分憂啊。”
聽到這,站出來的貴女和家人,頓時喜笑顏開。
現在宸妃娘娘的誇讚,可是非常值錢,和福璋郡主搞好關係的這步棋,果然走得十分正確!
襲紅蕊將那些姑娘挨個拉過來,一一認了一下,並讓如意各賜花一朵。
眾人歡歡喜喜地退下後,襲紅蕊就將目光放在了白憐兒身上:“不過我最該誇的,還是玉華夫人,本宮說你是女中豪傑,果然沒有錯。”
“你籌辦的那個玉璋書局,不僅讓天下看不起書的貧寒子弟,都能看得起書,在天下第一樓籌建的時候,也居功甚偉。”
“本宮代替皇上,敬你這個脂粉堆裡的英雄一杯,夫人高義,果然不愧陛下所賜的玉華一字。”
白憐兒聞言,微笑著款款起身:“娘娘謬讚,妾身能成此名,一者仰賴皇上娘娘的育下之心,一者仰賴福璋郡主的驚世之技,妾隻不過略儘綿薄之力,何以貪功呢?”
襲紅蕊大笑:“玉華夫人,太謙虛了,無你不成事啊。”
一人相視一笑,互相禮敬,掩袖飲酒。
飲罷,襲紅蕊看著一旁默不作聲的林綰,又自然而然地升起欠欠的心,微笑著戲謔道:“聽說林世子妃也很擅長經商啊,怎麼如今沒有動靜了呢?”
林綰:……
襲紅蕊到底有完沒完了……
可就算她心中憋悶至極,也隻能極力平靜道:“商賈非女子事也,之前隻是隨意玩鬨,牢娘娘記掛如此之久。”
襲紅蕊聽了,卻立刻皺起眉來,高聲叱道:“荒謬!”
“商賈怎麼就非女子事了,你去外麵看看,街上有多少女人開的鋪子。”
“遠的不說,就說宋寡婦,她丈夫早喪,隻得一人撫育孩子,全靠開了一間麵館,才能養活孤兒弱女”
“若是不許她經商,豈不是一雙兒女,都餓死了?”
“女人不隻是女人,也是母親、妻子、女兒,一個家,豈能獨隻男兒撐梁。”
“如今卻有那愚婦人,以為婦人之德,就是大門不出,一門不邁,圈在家裡,蒙頭蓋臉,就是好的。”
“卻不知妻為夫之助,每日窩在家裡,伺候飲食,那是婢仆之德。”
“若玉華夫人這樣才高八鬥,外理外務,內理內務的,才是賢妻之德,諸位說,是也不是?”
眾人:……
那她們還能說什麼呢,當然是了……
誰坐到這裡會是個傻子,襲紅蕊這番話,什麼意思,還不明白嗎?
她就是明明白白的說,老娘很快就要給皇帝“外理外務,內理內務”了,所以老娘要重新定義婦德,你們有什麼意見嗎?
這個時候,她們還能像瑞王世子妃一樣,傻兮兮地說——
不,娘娘,你理解錯了,商賈非女子事,才藻非女子事,政事當然也非女子事,你快回去歇著吧!
且不說八字都沒一撇的事,為什麼要她們帶頭衝鋒,就說這個時機,誰敢衝啊。
蕭南山執政這麼多年,可謂是“天下何人不通蕭”,這句話當場說了,明天她們家就得被當做蕭黨,一起扔車輪下。
於是眾人紛紛稱讚,娘娘見解卓越!
襲紅蕊聽著眾人的附和,暢快大笑,異常滿意。
隨後看向林綰,輕蔑地叱了一聲:“愚婦。”
林綰:……
嗯?
被一個古代人嘲笑愚婦這種事,直接把林綰乾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