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以前,無法收服他們,因為那邊邀名,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拿您開涮。”
“而現在不同了,您有了秦行朝,一個完全屬於您的‘清流’。”
崇文帝老邁渾濁的眼睛,漸漸亮起來。
襲紅蕊便又笑道:“從今以後,秦行朝就要開始和林相鬥了,不隻鬥權,還要鬥名。”
“老天保佑,讓陸曆昭攔的那個人,是秦行朝,蕭家倒在秦行朝手上後,民間百姓對他的觀感,好極了,所以咱們要趁此機會,打造一個屬於您的,前所未有的大忠臣。”
“臣妾給您的這些人,是殺給百姓,殺給秦行朝的,殺完之後,他將在百姓心中封神。”
“那些清流,張口閉口就是為了百姓,可現在百姓中名聲最好的,是秦行朝。”
“如果林儆遠想保住右相的位置,他就不得不和秦行朝鬥。”
“可如果他鬥這個民間百姓交口稱讚的青天大老爺,那他還清嗎?”
“清流,清流,姓清不姓林,一個朝中有兩個相爺就夠了,多的那個,就顯得很多餘。”
崇文帝陷入完全的沉思,如果將來,清流的頭頭,換成了秦行朝……
那也太爽了吧!
察覺到崇文帝被說動了的襲紅蕊,又下了一劑猛藥:“最重要的是,您不覺得,蕭黨現在,也太過無法無天了嗎?”
“如果不震懾住他們,他們也要得意忘形了,欺瞞您的事,他們可也沒少乾。”
崇文帝:……
又想起那個三七分了……
崇文帝此時,已經完全被說動了,襲紅蕊便依偎到他身上,做了最後總結:“皇上,擔心人手什麼的,這可不像您,您可是皇上啊。”
“天下第一樓中那麼多學子,滿朝那麼多文武,那麼多等待替補的後備官員,說您沒人,那不是笑話嘛!”
“一時遞不上去又有什麼關係,咱們來日方長嘛,他們胳膊,還想擰過大腿?”
崇文帝聞言,眼睛一亮。
是啊,他隻是老了,又不是死了,他著什麼急。
蕭南山沒倒時還有用,可他倒了,那就全身都是炸雷。
既然如此,就真不如讓他炸個夠,完全成全了秦行朝。
他損失了一半左相的勢力,但你猜怎麼著,他培養出了一個新右相。
若是他以後的朝臣格局,左相白先業,右相秦行朝,不行,隻要一想那情形,就想笑了,哈哈哈!
想明白這點,崇文帝沉默著點點頭,示意襲紅蕊:可。
襲紅蕊立刻喜笑顏開:“皇上,臣妾這次處理得怎麼樣?”
崇文帝:……
他再看向襲紅蕊時,眼神就複雜多了。
他以前當然知道襲紅蕊的能力,可通過這件事,才發現還是低估了她。
這樣清晰的眼光和殺伐果斷,如果她是一個男人,必然是一個呼風喚雨的人物。
不過,如果她真的是一個男人的話,他可能,也不太敢用她……
幸好她是個女人,還是他的妻子。
崇文帝將襲紅蕊摟進懷裡,以前聽說她要保護他什麼的,他隻是莞爾一笑,現在卻真實地感受到了安全感。
他突然完全不怕自己的身後事了,哪怕就讓光王世子繼位,他都不害怕了。
畢竟他那群腦子不太好使的兄弟和傻逼侄子,像是能鬥過這個母老虎的樣子嗎?
哈哈哈。
……
於是新年第一彈,迎來了個開門紅。
蕭安完全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被押上斷頭台。
他其實隻是蕭家很普通的一房子孫,很普通的占了一個窮書生的會試名額。
萬萬沒想到,那個窮書生,居然潛伏十年,鬨到要告禦狀的地步。
就是這麼一件小事啊,怎麼就讓整個蕭家都倒了!
作為《洗冤記》裡最大的反麵角色,蕭安成了百姓最恨的人,一聽說他是那個蕭惡霸,紛紛將石頭砸在他身上。
可是他冤枉啊!他冤枉啊!
但是沒用,他喊冤的聲音,沒有其他人大。
今天的刑場上很擁擠,還全是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大人物。
每當監斬官介紹一個犯人,和他犯下的罪行,人群都會爆發出一陣歡呼。
秦行朝等身邊的人,一一念完後,閉上眼睛。
他實在是見不得血腥。
……
菜市口滾落的無數顆腦袋,不僅把左相殘黨,嚇得魂飛魄散,連右相那邊都被震到了。
大齊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除了謀反叛國罪,大規模殺官,其實並不是一件很常見的事。
這樣的事,老皇帝當然不會獨自背鍋了,所以絲毫沒避諱,襲紅蕊在這件事中,起到的主要作用。
鄉野百姓,自然歡呼雀躍,高讚襲娘娘深明大義。
但滿朝大臣,都給乾沉默了,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在男默女淚,左相右相,齊齊閉嘴的時候,襲紅蕊的第二彈就來了。
朝堂上,崇文帝表示國不可一日無相,所以新的左相,由褚國公擔任。
眾臣:……
雖然想過爆冷的可能,但沒想到這麼冷……
人在家中坐,相位從天上來的褚國公,還能說什麼呢,當然是誠惶誠恐地謝恩了。
不過謝恩之後,新上位的白相表示,罪相蕭南山,雖然罪惡滔天,但兢兢業業地治理國家這麼些年,亦有大功於國,還請功過相抵,寬憫於他。
崇文帝想起蕭南山昔年的功勞,歎了一口氣,允準此奏。
蕭氏之罪彌天,凡其子孫,以後都不得入仕。
但念其昔日功勞,又已老邁,允準攜家人回鄉,賜十萬貫安置費。
蕭黨殘餘,簡直歡天喜地,高讚皇上聖德,白相仁慈,毫不猶豫地轉換門庭,投到新相門下,從此之後,原地改姓。
曾經的蕭貴妃,如今的幽妃,深恨襲紅蕊,所以崇文帝便自己去告訴了她這個處置結果。
可是蕭貴妃怎麼能不怨呢,永不許蕭氏子孫入仕,便是將她家的根脈都絕了,難道還要她謝恩,手下留情嗎?
崇文帝看著她哀婉怨恨的眼神,心中十分煩躁,轉身離去。
“你就在這裡待著,一直待到想通為止吧。”
……
和蕭貴妃覺得處置得太重了不同,民間百姓卻一片沸騰,什麼,那蕭老賊還能帶著十萬貫,回家養老嗎?
普通百姓家,一輩子都沒見過十萬貫,聽到這,簡直要氣死了。
那新上位的姓白的,也不是什麼好玩意!
不是什麼好玩意的白先業,正帶著群臣,歡送故相。
他們是政敵,但不是死敵,君子之爭,坦坦蕩蕩,如今塵埃落定,當摒棄前嫌。
蕭南山站在群臣麵前,他身後,是大清洗過後,低低哭泣的蕭家人。
這麼長的牢獄之災,也並沒有改變蕭南山多少,他抬眼看著來送行的人。
打頭的是新相白先業,新相左邊的是林相林儆遠,而秦行朝雖然並無相職,卻站在新相右邊。
蕭南山舉杯,一一敬了過去,群臣亦舉杯回禮,一飲而儘,隻有秦行朝並未動作。
蕭南山看向他,微笑道:“秦大人,不喝嗎?”
秦行朝平靜道:“我不飲酒。”
蕭南山又笑道:“這是一杯離彆酒,就算有再多齟齬,秦大人也該送老夫一程啊。”
秦行朝卻還是平靜道:“我不飲酒。”
人群中升起一些躁動,這個武人出身的文人,未免太不識趣了。
蕭南山見狀,也並不以為忤,對著所有人笑了笑,拱手作彆。
隻是最後的時候,還是回頭看了秦行朝一眼,拱手作禮:“請秦大人,勿違此心。”
秦行朝也正常的回禮:“一定。”
……
原本這隻是一場普通的告彆,然而沒過多久,京中就傳來了消息:蕭南山死了。
眾人驚駭,以為又發生了什麼重大事件,結果接到消息後,全都沉默了。
蕭南山攜家人,帶著十萬貫回鄉,然而沿途,沒有一個百姓願意賣他一粒米,一塊布,就算十倍市之,也不賣。
再大的相爺,也抵不過饑寒交迫,在他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終於有人給他送上了吃食。
在他驚喜地吃完後,好奇地問向獻食的百姓:“這叫什麼?”
那人卻冷冷地回答:“這叫油炸宵。”
蕭南山怔愣許久,回去當晚,氣淤血滯,嘔血而亡,一命嗚呼。
得到這個消息,京中所有人,未免心下惻然,兔死狐悲,隻有秦行朝依然很平靜。
他想起蕭南山對他說的,不要落到和他一般的田地。
可他想著宮中那位娘娘的樣子,不由微笑,他怎麼會落到和他一樣的結局呢?
在所有人都因為一場棋局,將自己變成無悲無喜,古井無波,泯情絕性的執棋人時,還有一個棋手,會對這盤棋,露出如此清晰的憤怒。
所以他們,怎麼會有一樣的結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