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被“既往不咎”赦免的蕭黨殘餘,聽到這毫不猶豫地開始歌功頌德,高呼聖明,用儘一切溢美之辭,把皇上娘娘和這個英明的決策,誇了又誇。
那一口一個“為國為民”,把右相那邊都乾沉默了,到底誰是清流來著?
崇文帝一直被清流那邊,用“為國為民”的口號規訓,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一天,能用同樣的話術,把巴掌甩回去。
看著底下和吃了顆蒼蠅一樣的清流們,崇文帝快笑死了,讓你們天天“為為為”的,現在給朕為去吧!
興高采烈地再次和自家貴妃互相碰杯,互相吹噓後,一齊笑吟吟地看著下麵。
襲紅蕊坐在座首,皇帝身旁,沒有絲毫掛礙的和林儆遠直接對視。
你既使清流之名,就應該知道,你為臣,我為君,我為你綱。
清流是規則下的產物,而我是製定規則的人。
對付你不用巧計,隻用正麵破敵!
……
皇帝下令加開恩科,開心的自然是天下待考考生。
因為今年鄉試和會試壓縮在一年,趕得很急,所以不管是備考哪個的,都很緊張,天下第一樓又爆滿了。
經過崇文帝微服私訪一事,天下第一樓徹底成了文人的交流中心,消息四通八達。
而因為一張紙的出現,所有人都沸騰了。
繼技官衙的報紙之後,朝廷又發行了一個“政言報”,用來宣揚皇帝的英明。
用襲紅蕊的話說,您乾好事怎麼能藏著掖著,不讓百姓知道呢,這不就給了有心人敗壞您名譽的餘地了嗎?
崇文帝一想,言之有理,於是又發行了一款報紙,給自己歌功頌德。
第一份報紙,當然是把宴席上的情形記錄下來了。
這些還未入仕的讀書人,根本沒有機會接觸“金銀糞土”,所以當看到襲紅蕊那振聾發聵的四句,當即就被點燃了,立刻拍案叫絕,說得好!說得好啊!
一時間,宮中的襲娘娘,憑借氣吞山河的格局,徹底征服了那群讀書人,每個人都把這四句話當座右銘,表示要一生貫徹此言。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襲紅蕊也不知道他們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真是假,但假的口號喊多了,就容易把真的引過來。
……
右相一脈的所有人,集體沉默了,哪怕是蕭南山在的時候,他們也沒遇到過如此艱難的時刻。
沉默一會,眾人開始積極地想起了策略。
有人開口:“自古以來,後宮不得乾政,前朝諸事,哪容一個女人指手畫腳,如今陛下竟然將奏折也移到襲貴妃宮裡批了,牝雞司晨,實非正道,我們可以聯合上書向皇上進諫。”
又有人言:“皇上娘娘說清理吏治,卻又重用外戚,此言行相悖也,如果他們想整頓吏治,就應該廢止襲家的尊榮,如果舍不得,那所言就完全站不住腳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議論得火熱,卻在這時,一人突然拍案而起。
人群一愣,齊齊看向聲源,隻見被戲稱為“朝天炮”的鴻臚寺判寺事朱爾赤,對著眾人怒目相視:“我隻問諸君一句,皇上下令整頓吏治,此舉有何不可!”
萬沒想到,這個時候居然有人明著跳出來反對,林儆遠的學生季真立刻道:“誰不知道宮中那個女人,為民做事是假,為己邀名卻是真,她劍指我等之心,昭然若揭,我等豈能坐以待斃。”
朱爾赤卻冷笑出聲:“我等是誰,是為家國奉身之臣,還是你林儆遠的私器!”
“反對蕭黨是為民請命,反對為民請命者又是為誰?”
“你們言稱襲家是外戚乾政,可你林儆遠送妹入宮,二女嫁兩王,就不是外戚了嗎!”
“我等當初效死以報,是為了鏟除奸相,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而今觀之,蕭賊貪權,你林賊貪名,一丘之貉,還不如一個女人!”
林儆遠身邊的嫡係聽此大怒:“匹夫!恩相與你有知遇之恩,怎敢為此忘恩負義之言!”
朱爾赤仰天大笑,雙眼怒睜地看著他們:“好啊,好啊,開始威脅我了是吧,你們果然是把蕭賊的伎倆學了個十成十!”
“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與謀,不用你們說,朱某回去就上表請辭!”
“從此之後,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百年之後,我看你們是否得償所願!”
說罷轉身拂袖而去,滿屋的人,一下子被晾在原地。
朱爾赤的朋友卞素看了看四周,慢慢地站出來,對著眾人拱手:“諸君息怒,朱兄的脾氣就是這樣,發起怒來言行無忌,他氣頭上的話,當不得真的,在下現在就去勸勸他。”
說罷對著眾人拱手,也立刻跟著出去。
“且慢。”
林儆遠叫住了他,卞素聞言立時止步,回身聆聽教誨。
林儆遠上前一步,歎口氣:“季真魯莽,實在曲解我意,請卞兄為我言之。”
“今召諸位前來,其實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阻止陛下之策,而是你我心知肚明,如今那位名利雙收的秦大人,曾陰害我等,並不像表麵那樣光明。”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方視我等為眼中釘肉中刺,不防不可。”
“而若此策真有利於民,林某縱然冒著殞命的風險,也斷然不會乾涉。”
“隻是林某還未開口,朱兄就已經斷言了,如何不讓林某痛心疾首呢?”
卞素聽了,立刻點頭稱是,表示一定將林相的心,轉達給朱兄。
等他走後,剩下的人麵麵相覷,也不知道該不該再議了。
林儆遠揮揮手:“大家今天先散了吧。”
眾人頓時如蒙大赦。
隻剩沒幾個人時,季真焦急地看向他:“老師……”
林儆遠抬手止住了他,讓他不要再說下去。
麵上沒有一絲表情,好一個釜底抽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