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崇文帝宣布完指揮使的人選後, 馬澤恩甚至沒有太驚訝,畢竟對他來說,優先需要解決的問題是——
指揮使是乾啥的?
人群一片寂靜, 隻有朱爾赤直接瞪大眼睛, 不敢置信道:“荒謬!荒謬!北戎兵都打家門口上了, 一軍指揮使,怎麼能定得如此兒戲!”
崇文帝不耐煩道:“那卿覺得定誰合適,你覺得誰合適,就推薦給朕, 沒有就閉嘴,朕要你們這些大臣, 是給朕解決問題的,不是給朕找問題的!”
朱爾赤:……
他也不是什麼軍政專精型人才, 讓他提人選, 也實在難為他,立時將頭轉向林儆遠的方向。
林儆遠被他看著, 目不斜視,隻直直看向上首的崇文帝, 沒有一絲想要開口的打算。
朱爾赤立時又將頭轉向好友卞素, 然而就連他也隻是看了他一眼,很快轉過眼去, 低頭沉默不語。
一刹那,朱爾赤全都明白了。
他抬頭看向崇文帝,再看向林儆遠,又看向卞素,最後隻能看向自己,冷笑一聲。
原以為會有什麼改變, 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
都是一樣的人,都是一樣的事,他不能改變彆人,但能改變自己!
辭職!回去就辭職!
除了朱爾赤這個難得的犟種,其他人都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就算是麵有不愉,也不敢像朱爾赤這樣直接懟出來。
於是崇文帝順利地下達了接下來的所有任命,並命令眾人馬上以馬指揮使為中心,迅速開展備戰工作。
這個時候,馬澤恩終於從紛紛擾擾的亂局中回過神來:以誰為中心?
然而輪不到他想明白,立時被各個人扯走,擺在中心的位置,然後一群人鬨鬨哄哄地切磋起來。
不知怎麼作戰計劃就定了,不知怎麼作戰書就出了,然後往上一交,通知他回去收拾衣服,馬上要過冬了,北邊天冷,多穿點。
馬澤恩:嗯?
……
馬澤恩從頭蒙到尾,其他人可不懵。
如今整個朝堂最大的一件事,莫過於和北戎的戰事,自然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這上麵。
聽說掛帥人選定鄧義後,光王世子頓時欣喜若狂。
一直以來,寧琮都以為自己繼位是理所應當的事,畢竟早些年崇文帝和他們家的感情是真好。
崇文帝登基後,所有兄弟都封了郡王,隻有他爹光王被封了親王,和親弟弟也不差什麼。
皇帝無子,不過繼他過繼誰?
但崇文帝想要過繼幼子,扶持太後的打算暴露後,寧琮的自信突然被打碎,開始惶惶不安起來。
而如今崇文帝任用他嶽父之一掛帥,他突然又感受到來自皇帝大伯的信任,果然他們才是一家人,就算是備胎也是第一胎啊!
當然,這聽起來好像也不特彆令人愉快……
但講道理,從過繼幼子,到太後攝政,誰知道中間會有多少意外,怎麼就確定一定能成功呢?
但凡有一個環節失敗,皇位繼承者,舍他其誰呢?
他的幕僚,很多規勸他暫避其鋒,低調一些,可他為什麼要低調。
低調是那些完蛋玩意需要做的事,他寧琮,需要嗎?
那些個人,連娶個媳婦都要遮遮掩掩,瞻前顧後,他娶七八個娘家位高權重的姬妾,又有誰敢置喙。
他可以實際握到手的財富、權柄、勢力,那些低調的人,可以得到嗎?
所以嶽父!嶽父父!好好打!打贏了,也是你女婿我的功勞啊,哈哈哈!
……
光王世子興衝衝地去找他的鄧嶽父了,他林嶽父那,就顯得格外冷清。
安靜的書房裡,林儆遠抬頭看了一眼季真:“參戰的名單出來了嗎?”
季真笑了一下:“出來了,上麵這次,恐怕是很防著咱們,幾乎將咱們的人完全隔絕在核心外。”
林儆遠的表情依然沒有什麼變化,淡淡道:“如此也好。”
季真立時笑起來,可不好嘛,這樣一來,如果輸了的話,可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真是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怎麼想的,居然讓自己的大哥去當指揮使,她以為打仗是那麼簡單的事,隻要想贏就能贏嗎?
最近幾天,襲紅蕊淩厲的攻勢,幾乎讓他們招架不住,恨得咬牙切齒,卻束手無策,沒想到在這樣緊要的關頭,她自己出了這樣的昏招。
因為扳倒蕭南山、建天下第一樓、建集言司,還有那個該死的《天機誤》,襲紅蕊在民間的聲望,前所未有的高,可這次她犯了一個大忌。
大齊朝廷曆代以來,都不太愛打仗,因為每次出兵,所費彌巨,遠勝於每年給北戎歲幣的數量,不如談盟約。
但普通百姓可不那麼想,他們隻覺得朝廷是讓他們出錢出力,去北戎那邊屈膝賄和,為此怨恨頗深。
在這種情況下,打贏了不能得到讚賞,打輸了卻可以輕易招致民憤。
更不用說襲紅蕊還安插她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大哥,去軍中擔任那麼重要的指揮使一職。
一旦打輸了,朝廷無奈增加歲幣,百姓們的怨念,會頃刻間將她過往建立的一切,衝刷個乾乾淨淨。
雖然襲紅蕊立後的事,通過了滿朝大臣的決議,可沒最終走完流程,隻要拖下去,就能拖到不成。
就算皇帝執意要立,犯下那樣大錯的皇後,也早失了民望。
一個禍國亂民的“妖後”,還有什麼不好對付的嗎,嗬。
想到這,季真這些天被一個女人壓下去的鬱氣,一掃而空,壓抑著興奮看向林儆遠,卻發現老師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
不由好奇地問:“老師,還有什麼問題嗎?”
林儆遠看著桌上的茶杯,有些出神,許久才道:“如此一來,雖能扳倒對手,卻必然有礙於國,有傷於民,吾不能決也。”
聞聽此言,季真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
許久,才抬起頭,神色鄭重地看向林儆遠:“老師,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想要言必行,必須權在手,如果不能登臨高處,又怎能一呼百應,一展抱負呢?”
“古語有雲:取之以逆,守之以順,不違義也,大丈夫不拘小節,縱然一時不慎,也好於將國事交於一介婦人之手。”
林儆遠聞言陷入沉默,許久,似乎下定了決心。
閉上眼睛:“此事就交給你去辦吧,做乾淨點。”
季真得到指令,立時躬身應諾:“老師放心。”
……
因為馬澤恩什麼也不會,所以給他挑軍師團,就費心多了。
崇文帝看向襲紅蕊:“最後選誰?”
襲紅蕊看著官員冊子,指了一指:“就選郭山郭大人吧,他有經驗,而且原是蕭南山的人,想必不會和亂七八糟的人有瓜葛,臣妾放心。”
郭山?
崇文帝回想了一下,點點頭,表示讚同,不過忍不住又道:“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彆派你大哥去,這萬一出了意外,甩都甩不脫關係。”
襲紅蕊輕笑:“皇上,能出什麼意外,咱們出那麼多人,還有個常勝將軍掛帥,就算打不贏,還能打輸嗎?”
崇文帝一想也是,便也同意了,隻是看向襲紅蕊的時候,忍不住笑道:“你啊,平時做事沒什麼大差,隻是有些時候,太愛行險,長久下去,恐怕要栽跟頭。”
襲紅蕊聞言頓時笑出聲,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將頭靠在他肩膀上:“那怕什麼,臣妾就算栽了跟頭,不也有皇上您扶呢嗎!”
“哈哈哈!”崇文帝大笑,攬住她的肩膀,擁入懷中。
“你現在指望著我來扶,那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該怎麼辦呢?”
襲紅蕊立時抬頭,怒道:“皇上!您說什麼呢!”
崇文帝話出口,也意識到自己這話未免喪氣,拍了拍她的肩膀,長歎一口氣:“好啦好啦,朕不說了,總歸朕在一天,就沒人能欺負得了你。”
襲紅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