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惑:“那我提前謝過師兄了。”
後半程路,池惑開始閉目養神,終於在下午時分抵達了巫棲山的紅水鎮。
為了不打草驚蛇,一行人收斂了身上的修行之氣,他們需要換下繡有東極門門徽的袍服,穿上普通旅人的衣裳,假裝是行至此處的商販。
程渺拿出包裹,裡邊裝著四套尋常布衣。
這些衣服都是隨意峰的資產,程渺收拾時沒仔細挑選,隨意撿了四套,其中一套藕荷色長衫因為過於豔麗,讓在場正準備挑衣服的師徒有些尷尬。
“咦,這不是蘅晚長老很早之前送的嗎?”蕭過看著這套藕荷色的長衫道,“我記得蘅晚長老調笑師尊總是一襲素衣,便趁著遊曆的時候,把這套顏色豔麗的衣服買了來寄給師尊,師尊當時很嫌棄地塞進了雜物間,大師兄,你怎麼把這套衣服帶出來了?”
說著,蕭過率先為自己挑了一套月白的長衫。
程渺撓了撓頭:“…昨晚收拾匆忙,沒仔細看就隨手拿了。”
他麵露為難地看了眼師尊,又看了看一旁的池惑,最後默不作聲地挑了另一套玄色長衫。
現在包裹裡隻剩下兩件衣服可以選了,一件是時無箏時常穿慣的白色,一件則是被時無箏嫌棄塞進雜物間多年的藕荷色。
讀不懂空氣的蕭過自顧自換上了他挑的月白長衫,程渺小心翼翼將包裹遞給池惑,自己也去一旁準備換衣服。
僵持片刻,就在時無箏準備說話時,池惑主動拿起那套藕荷色長衫,一雙眼睛笑得彎起:“這套好看,師尊,那我就不客氣了?”
時無箏微愣,而後欣然一笑:“當然。”
他嘴上沒多說什麼,心裡卻猜到這位新收的小徒弟在替他解圍。
時無箏在穿衣上講究不多,最大的講究就是隻穿素色衣服,為此時常有關係好的同門調笑他,他麵上不做聲,心裡卻是十分排斥的。
但當下這個狀況,他又認為自己作為師尊,應該多照顧徒弟,讓他們先把喜歡的挑了,自己用剩下的就好……
麵臨選擇困境的時無箏非常為難,在池惑主動選走藕荷色衣服後,他在心底長長鬆了口氣。
池惑一方麵是替他解圍,另一方麵也是因為自己真的更喜歡這套藕荷色長衫。
或許是自小生長於紅沙穀的緣故,上一世,池惑的衣裳都是紅色的。
在隻有黃昏和夜晚的惡鬼之地,隻有紅色最醒目。
而且,紅色會讓人聯想到恐懼、死亡,以及欲望。
這是孟婆告訴他的,在他很小的時候。
重活一世,不是鬼主的池惑已經不需要這些標簽了。
換上藕色長衫的池惑走在街頭,收獲了無數視線,他這副打扮配上出眾的容貌,實在過於惹眼了。
走在身側的時無箏用餘光看了他片刻,不語,而後垂下目光重新上路。
“奇怪,比起尋常民居,這裡的建築風格反倒更像商鋪。”在前往落腳客棧的路上,池惑注意到了紅水鎮內建築格局的不同尋常之處。
通常居民住宅建築物臨街麵隻留一扇大門,門邊砌以磚牆遮蔽家宅,而店鋪則將臨街一麵全然敞開,鋪麵同時也是出入的門房,以便招攬更多客人。
難道是此地的建築風格比較獨特嗎?池惑在心裡嘀咕。
而且他還注意到一個異常之處,他對於“同行”的嗅覺異常敏銳,但他在紅水鎮周邊,並沒有嗅到鬼修的氣息。
他的同門師兄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鎮上建築物的異常之處。
程渺和蕭過正試圖和路人打探信裡提到的「鬼主娶親」情況,可因為現在正是下午的緣故,街上路人不多,而且人人行色匆匆,對於突然過來打聽消息的外鄉人露出警惕之色,都急急擺手不願多說。
而師尊時無箏用意明確,他希望將這次調查的主動權交到徒弟們手裡,以曆練這群終日在山巔閉門修煉的仙門弟子。
“師尊,我手頭沒有銀子,可否借我點錢?”池惑突然轉向身後的時無箏道。
修行之人日常以靈石為流通貨幣,沒有銀錢很正常。
時無箏沒有多問,就將腰間錢袋遞給池惑:“可以,隻要留下住客棧的錢,都可以用。”
“謝謝師尊。”
拿到銀錢的池惑朝路旁的茶水鋪子走去,對正忙著收拾桌子的婦人說:“勞煩給我們來四碗茶水,多謝。”
婦人滿臉疲憊地抬起頭,本來臉上還有幾分辛勞後的煩躁,可當她將目光轉向笑微微的池惑時,結結實實愣了一下,而後煩躁的情緒登時煙消雲散,語氣變得十分友好:“請坐,那邊的桌子是剛擦乾淨的,坐那兒,稍等片刻,茶水這就來。”
“沒關係,我們不著急,你先忙完手頭的活兒。”池惑道。
待婦人端了燒熱的茶水過來,池惑問道:“聽說近來紅水鎮出事了,有什麼鬼王過來尋親,不知道這事是真的假的。”
他故意把「鬼主娶親」錯說成「鬼王尋親」,因為人們在試圖糾正彆人錯誤的時候,往往會比直接被詢問說得更詳細,也更有耐心。
“什麼鬼王尋親,是鬼主娶親!”果然,婦人忍不住立刻糾正池惑道,“最近我們紅水鎮有不少姑娘失蹤了,這事兒鬨得人心惶惶的,許多有姑娘的人家都因為這個事兒,計劃著要搬走呢。”
“三個月前,鎮上開始有姑娘家裡莫名收到了紙紮的聘禮和紅嫁衣,都是未出閣的大黃花閨女,你說這晦氣不晦氣?但更晦氣的是,那些收到紙聘禮紅嫁衣的姑娘,都在三日內失蹤了,無論躲到多遠的地方、讓多少年輕壯士去守都沒用…忒邪門了我說…”
說著,婦人打了個寒噤,“於是就有人猜測,是哪位貪圖美色的鬼新郎討媳婦來了。”
池惑:“有人見到那位鬼新郎了嗎?”
婦人篤定搖頭:“那倒是沒有,可有傳言說,那位怎麼防也防不住的鬼新郎,是從那邊過來的鬼主。”
婦人擦了擦手上的水漬,抬手指向西極州的方向。
池惑:“……”
西極州的鬼主,就是他本人,也不知道上一輩子他替多少事背了鍋。
池惑本還想問點什麼,但茶水鋪子又來了新客人,婦人忙著去煮茶了。
待池惑回過頭,發現時無箏也正看向西極州的方向,喃喃發問:“你怎麼看?”
池惑微微一愣:“什麼?”
時無箏收回目光,蹙眉思考:“在紅水鎮作亂的,真是西極州那位鬼主嗎?”
“也確實隻有高階的鬼修,才能將自己的氣息隱匿得如此乾淨,如果真是那位鬼主,可就麻煩了…”
池惑扯了扯唇角,用篤定又無奈的語氣說:“我認為,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