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 始皇二十九年。
初秋時分,蕭何向縣令請假,聘用屠夫樊噲做臨時護衛,輕車簡行前往鹹陽城。
出發前, 他答應了呂公的請求。一則會調查在國都籌建的女子官學具體情況如何, 二則若此行有幸謀得合意官職,將來會照顧同去鹹陽的呂雉一番。
這一路投宿旅店, 遇上不少目的地相同的人群。共計四十九人都是衝著招賢館去的, 其中還有楚墨弟子。
自墨子死後, 此後兩百多年, 墨家三分。相裡氏入秦, 鄧陵氏入楚,相夫氏入楚。
秦墨重視機關數術,助秦國製作神兵利器;
楚墨多出遊俠,仗義行俠以反對各諸侯國相互征伐;
齊墨善辯,遊曆諸國宣揚兼愛非攻,以期用懷柔之法創造天下和平。
如今, 秦朝一統天下。秦墨尚在, 另外兩派式微已久。
蕭何有點意外居然有楚墨弟子主動去鹹陽自薦。
三名墨家弟子都是三十出頭,從吳地來。
年輕時, 因同為遊俠在外而相互結識。等成了家, 兩人改做木匠,另一個名喚葉隱,考入縣衙做了吏。
葉隱較為善談, 在推杯換盞後,他提起三人決定前去招賢館的動因,皆是上個月多喝了一碗熱豆漿。
豆漿憑什麼令人頓悟的能力?
它的製作過程聽起來並不深奧, 用石磨研磨大豆而成。
特殊於石磨出自魯班之手,而在短短一個月,此設計隨著人們對於美食的追捧傳遍大秦。
遙想當年,墨子與公輸班巔峰對決,阻止了楚國攻伐宋國。
歲月匆匆,滄海桑田。公輸班不見後世門人,墨墨家分崩離析早就沒了舊日盛況。
喝一碗豆漿,竟是喝出了一肚子感傷。
時逢招賢令出,葉隱三人琢磨著不如去鹹陽走一趟,說不定為分裂已久的墨家找到重新合體的道路。
這不是異想天開的期盼,分久或是必合。
原本秦國以法家治國,但現在大秦想兼容百家學說,機會不就是來了。正如天下能夠隨秦朝統一,墨家可能迎來新的春天。
葉隱三人對此行報以謹慎樂觀。
墨家理念中有兩點“天誌”、“明鬼”,當仙跡現世昭告天命歸秦,恰好應了墨家的這兩則理念。此事被葉隱等視作吉兆,繼而期待始皇帝能令墨家走上新的道路。
三人皆知墨家即便合體也回不到過去的樣子,不可能完全照搬墨子的理念了。部分理念需要被舍棄,新的精神被主張,甚至不一定能轉型成功。
不過,與其唉聲歎氣說這也不行那也不成,不如去嘗試走出一條分久必合之路。即便失敗,也給後來者留下終有一日得以燎原的火種。
蕭何不吝讚美葉隱三人的壯誌雄心,一路交談旅途倒也不見乏味。等抵達鹹陽城,迎麵襲來經年隔世的恍惚感。
二十多年前,蕭何來過一次鹹陽。從秦國國都到秦朝國都,城池建築的變化不小,變化更大的是此地氣氛。
人流如織,儘顯欣欣向榮之勢。
招賢館門口尤其熱鬨,可見葉隱之類懷揣夢想而來的人絕非少數。
館外豎著幾塊超大木板。
密密麻麻又條理清晰地寫明招募內容。該提交哪些資料,何時參加筆試,何時參與第一輪麵試等等。
蕭何不急不緩地逐一記錄,看到最後把木板落款處的幾位聯絡負責人姓名也都瞧了幾遍。最後一個負責人的署名是“張良”。
這姓名叫蕭何印象頗深。數月前的全境通緝令,通緝了刺殺始皇帝的刺客就是張良。
這是巧合的同名同姓?或是同一個人?
在鹹陽內打聽到答案了,此張良就是彼張良。
嬴政不愧是千古一帝,心胸寬廣,任人唯賢,命張良將功折罪。
這般做派無不昭示始皇帝真誠期待六國歸心。
遺民舊臣隻要忠於大秦,舊怨可消,不會被刻意打壓。隻要有足夠的才能,不論出身皆可獲得施展抱負的機會。
蕭何感到了一定的壓力,他推測鹹陽招賢館內的競爭恐怕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