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頭看向內維爾,麵前的曼聯中後衛仍舊是那個年輕的樣子,和記憶裡那個尖刻的評論員完全不一樣。
克裡斯蒂亞諾在心裡想,見鬼的,他為什麼要在這樣叫人高興的時候想起那個內維爾?
內維爾沒有再靠近過去,他微笑著看著克裡斯蒂亞諾捧起高大的獎杯,興奮地把獎杯頂在頭頂上,朝著鏡頭興高采烈地咧嘴大笑。
弗格森就站在克裡斯蒂亞諾的身側,他當仁不讓地占據了男孩最近的地位,緊緊攬著他的寶貝七號,一同站到頒獎席上去。
歐冠進球最多的射手王,無數榮耀向克裡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俯首。
克裡斯蒂亞諾咧著嘴拿起獎牌,親吻著金燦燦的獎牌,向媒體們展示他的收獲。
他快要迫不及待地去和自己的家人、戀人分享現在的喜悅了,但是媒體將他團團圍住,層層疊疊的,把他困在了奧林匹克運動場裡。
“最後的絕殺球速度快得驚人!角度也刁鑽得不可能有門將把它撲出去!這一定是最漂亮的進球了,你說呢?羅納爾多!”
“曼聯在這個賽季拿下了四個冠軍!你們想過怎麼慶祝了嗎?”
“三連冠、四冠王,曼聯這個賽季的成績讓人眼紅……”
“這場兩個新銳妖將的對決已經有了勝負,對此作為主人公之一,你怎麼看比賽的勝負意義?”
“……”
媒體的話筒恨不得全都戳在克裡斯蒂亞諾的臉上,而弗格森則在他的男孩開口前,擋開了所有的話筒:
“讓我的小葡萄牙人喘口氣,朋友們。”弗格森微笑著,他開口,“我們贏了比賽,這太棒了,我非常驕傲,也並不想謙虛,我隻想說,我們踢得很好,我們踢出了我們的水平,讓這場勝利沒有任何可以被指摘點評的地方,我們贏得非常漂亮。”
“至於球員之間門的較量,這不該問球員,而該去看他們的比賽數據和表現,這些騙不了人,他們都是非常優秀的球員。”
弗格森的話引來了媒體的沸騰,立馬就有人追問道:“那您認為誰更優秀?裡奧·梅西,還是克裡斯蒂亞諾·羅納爾多?”
“我隻知道在比分落後的時候,我可以依靠我的七號,這也是所有人都看到的。這個賽季,克裡斯蒂亞諾為我們打進了許多枚進球,不論是順風局,還是逆風局。”弗格森看了一眼遞來話筒的人,看在今天獲勝的份上,他的心情非常愉悅,沒有把眼前人的話筒丟出去。
“有人說您喜歡勤奮又有天賦的球員,比如梅西,那麼如果裡奧·梅西來到曼聯……”西班牙的媒體孜孜不倦。
而弗格森則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是的,我喜歡克裡斯蒂亞諾·羅納爾多,所有人都能看出來,我知道你們說我什麼,但我不介意你們將這評價為‘溺愛’,儘管在我看來這是胡扯,這是我對他的教育指導方式,而目前看來這個方式取得了成效,他給了很好的回饋。”
勤奮又有天賦的球員,拜托,他當時說的是他的小葡萄牙人。
弗格森快要翻出一個大白眼,不明白怎麼傳著傳著就變成他喜歡巴薩的那個阿根廷人了,他連接觸的打算都沒有——眾所周知,那是從巴薩青訓隊上來的球員,早就融入巴薩的體係隊伍裡了,換到彆的俱樂部鬼知道會是什麼樣子,他沒打算冒險,也不打算做一個冤大頭。
他更喜歡被自己親眼親手選拔-出-來的,就如一塊璞玉,在他的嗬護和打磨下,閃耀出了最奪目最漂亮的光彩。
哪怕這枚璞玉遲早會被彆人高價拍走,他也必然要為它打造出一個創紀錄的、讓所有人都記住的驚人拍賣。
歐冠的決賽夜注定非凡喧囂,最被看好奪冠的巴塞羅那铩羽而歸,整個隊伍都蔓延著一股叫人窒息沉默的難堪。
梅西走下球場的時候,往場邊紅魔那頭看了一眼。
他看見克裡斯蒂亞諾被自己的隊友們拋上飄滿金色彩帶的半空,他看見那個葡萄牙人燦爛大笑的模樣,但他腦海裡卻是浮現出對方站在他的麵前時,那雙眼睛冷靜又銳利,仿佛一支利箭穿雲。
當他做人牆的時候,他腦子裡想的卻是,這枚皮球會進去的,他們要完了。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他深深吸了口氣,隨著自己的隊友們退出賽場。
這場比賽,讓他看到了那個媒體口中的克裡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他在心裡想,那個葡萄牙人確實不可思議,但他會追趕的。
賽後的慶祝幾乎通宵達旦,克裡斯蒂亞諾後來便溜走了,而他的隊友們也早知道他的酒量有多糟糕,沒有把他強行留在慶祝派對上。
內維爾見克裡斯蒂亞諾離開,很快也找了個借口暫時走開。
他快步追上克裡斯蒂亞諾,喊住了男孩:“Ronnie!”
克裡斯蒂亞諾看見卡卡和多洛雷斯他們就在走廊儘頭朝自己招手,但他不得不停下腳步,轉身去看內維爾:“怎麼了加裡?你不進去和他們玩幾輪?”
內維爾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呃……我也不知道。”內維爾艱澀地開口,他一說話,眼睛就乾澀得要流淚。
克裡斯蒂亞諾嚇了一跳,然後忍不住好笑地調侃道:“我知道我們拿了歐冠冠軍很激動,但你也犯不著哭啊?還好意思說我愛哭鬼?嘖,看看你自己吧,加裡。”
加裡·內維爾一訕,抹了把臉然後抓了幾下克裡斯蒂亞諾的卷毛報複:“我隻是有感而發!算了,滾吧Ronnie,去和你的卡卡慶祝去。”
克裡斯蒂亞諾衝他扮了個鬼臉,轉身就要跑回去,但下一秒,他又被喊住了。
“加裡?拜托你一句話說完吧!”克裡斯蒂亞諾鼓了鼓臉,吹了一下垂下來的卷發,無奈看向麵前的中後衛。
內維爾冷不丁地抱住他,低低說道:“我隻是想說,我很抱歉,Ronnie,沒彆的,我很高興我們能做隊友,這是最好的日子。”
他說完就轉身走了,甚至不敢去看克裡斯蒂亞諾的反應,他猜小卷毛一定露出一臉茫然的傻樣,但他不敢去看,他也沒有再回派對上,直接回了酒店休息。
——他從沒想過自己還會看見克裡斯蒂亞諾·羅納爾多,還是年輕的、與他仿佛毫無芥蒂的、會嬉笑打鬨的那個小卷毛。
內維爾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個夢,夢裡回到了過去,他待在年輕的自己的身體裡,看著比賽,看著克裡斯蒂亞諾為他們的球隊拿下了絕殺逆轉的勝利歐冠獎杯,他以為他隻是有些想念對方,所以才會夢到這些,直到比賽結束,他忽然能夠動了,忽然掌控了這具身體,他才意識到這似乎不僅是一場夢。
他感覺到自己在這具身體裡的能量在變得微弱,或許很快他就得離開了,但這不妨礙他驚喜。
在另一個世界裡,他曾說了一些過分的話,他本以為克裡斯蒂亞諾不會知道——畢竟他們已經有了天壤之彆,他早已經退役,幾乎沒有人再關注他、知曉他曾經的榮譽,而克裡斯蒂亞諾卻仍舊在漫長的職業生涯裡活躍著,仍舊不可思議地去締造一些數據傳奇,這樣的差彆讓他心裡微妙的失衡。
他以為克裡斯蒂亞諾早就不關注他了,像兩條交叉後越行越遠的直線。
但他沒想到對方知道了。
當他第二天在賽場上遇到克裡斯,克裡斯卻無視了他轉而去擁抱另一個陌生的主持人時,他就知道他們之間完蛋了。
他以為他還有機會道歉取得原諒,哪怕他知道他們回不到最初的樣子了,但他希望克裡斯能知道他後悔了。
他確實變了,他習慣了去說些惹來非議的、博得眼球的話,讓流量聚焦在他的言論上,哪怕那些話既缺乏真實也缺乏合理,也習慣了那些被他談論的球員如同商品,而那些“商品”也早就意識到自己是“商品”,但他忘記克裡斯卻沒變。
他想告訴克裡斯,其實他心底深處仍舊記得那段時間門,仍舊喜愛著那個小Ronnie,他隻是不知道長大了的Ronnie仍舊還需要他這個曾經的老大哥。
內維爾以為他有機會去說這些的,隻是他還不夠有勇氣去道歉——他已經四十八歲啦,年齡越大,開口承認錯誤的勇氣就越渺小。
但一天半夜,他忽然接到費迪南德的電話,他曾經的俱樂部隊友低聲告訴他:“Ronnie離開了。”
“大半夜的?他跑哪兒去,拜托他不小了,去哪兒用不著我像以前那樣盯著吧?算了,我起來了,老地方見……”他半夜爬起來打開床頭的燈,一邊嘟噥一邊揉著頭發下床穿衣服。
要放在過去,Ronnie跑出去,他和裡奧都得被boss按著去盯梢,最好是把那個小葡萄牙人押回來。
而這會兒,他睡得半夜迷迷糊糊,聽見熟悉無比的話,下意識地、默認一般地,又穿上衣服,打算像以前那樣去把葡萄牙人找回來。
“加裡,我是說,Ronnie走了。他的心臟,出了問題。葬禮在一周後。”費迪南德打斷了他的絮叨。
內維爾猛地頓在原地,猶如一盆冰水澆下頭,他反應過來了,Ronnie早就離開了曼徹斯特。
“你說什麼?”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一周後,他出席了那場葬禮。
他看到了許多人,就連許久沒有聯絡過的阿蘭·史密斯都出現在了葬禮上,那個男人倒是一如既往的留著鉑金色的短發,他看向對方那條受傷的腿,對方站得筆直,雨天似乎也沒有受多少影響。
他朝對方微微頷首,而對方直接略過了他,在那座沉默肅靜的墓碑前留下一支白色的玫瑰。
他還看見基恩和吉格斯,還有範尼、皮克……許多他們曾經一道踢球的隊友們,他們輪流上前獻上一支花,而輪到他了,他忽然步伐重得抬不起來。
見鬼的,他再清晰不過地意識到,他沒有機會再和Ronnie說上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