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人生來孤獨,大部分時間都得一個人走漫長的路,但她自私地想多留林清和一段時間。
向嘉在九點半找到唐安和小胖子,唐安一點被困的窘迫都沒有,他端著相機蹲在地上專注地拍一隻落到花上的蝴蝶。
小胖子手臂上全是血道子,汗流浹背氣喘籲籲,狼狽的像個夏天跑了幾公裡的沙皮狗。
“唐老師,李先生。”向嘉踏上台階,累的想吐。她小時候生活辛苦,稍微大一點就瘋狂卷,卷學習卷打工卷創業,卷天卷地卷空氣。
收入穩定後她立刻就不想動了,她在最近兩年去健身房都得三催四請,精確到秒,一到時間瞬移出去。她不愛乾體力活,如果可以,她連健身房都不想去。
早晨就應該睡覺睡到自然醒,坐在太陽底下看雲看天看山水。
而不是爬那麼高的山,曬著滾燙的太陽,累的像狗一樣呼哧呼哧喘氣。
“叫我小李,向總。”小胖子兩眼含淚看著向嘉,仿佛看到了救世主,“這裡的指示牌坑死人了,我看著這裡是上山路,越走越不對。我們就困到這裡,找不到出路了。連一個工作人員都沒有,叫天天不靈。”
“水,吃的。”向嘉把水和雞蛋餅遞給小胖子,看唐安拍攝的蝴蝶飛走了,取了一瓶水遞過去說道,“這裡很多本地人來了都出不去,指示牌是上一個開發商做的,上一個開發商放棄這裡到現在已經很多年了。指示牌年久失修,螺絲鬆了,指的方向也就偏了。”
唐安接過水還在看相機,說道,“剛才那是陰陽梁祝美鳳蝶,很難得,這裡居然有。”
向嘉很怕蝴蝶,長著翅膀的毛毛蟲。哪怕翅膀再漂亮,它也是毛毛蟲。
“還要上去嗎?”
“能上去嗎?”唐安仰頭看遙遠的山頂,躍躍欲試,“山頂有什麼?”
“有個道觀,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香火,我很多年沒上去過了。”向嘉看小胖子狼吞虎咽吃餅,小胖子絕對不想走了,說道,“現在才走了仙山的五分之一,要爬上去估計得幾個小時。”
“你知道路對吧?”唐安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滿眼期待,他興奮的過於明顯了,“要不試試去山頂?”
向嘉不太想上,她喜歡這裡的風景,但不喜歡太累,“你想去?”
“當地的風景我得提前看一遍,這是我的習慣,我拍攝一個地方一定是我想拍的。能不能出片,旅遊體驗感如何。夠不夠有特色,能不能一鳴驚人,都在我的考慮範疇。”
仙山海拔一千六百米,之前的開發商原本打算做纜車,好想法,這山隻適合纜車。建起了橋梁拉上了鋼纜,卻沒做起來,全廢棄了。
步行得半天。
小胖子在半山腰徹底不走了,誰勸都沒用,癱在地上擺爛。向嘉給他留了一瓶水一個麵包,讓他在原地等著,她陪著唐安繼續爬山。
整整四個小時,她才到山頂。
向嘉隻覺得兩個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腿在發抖,扶著山頂的欄杆深吸一口氣,吸到香火味。唐安也累的夠嗆,但架不住這裡風景太好,他扛著相機拍攝雲海與溧江了。
林清和說的對,唐安對這裡很感興趣,他上船了。
向嘉看向香火的地方,蓋了一半的道觀廢棄了大半。但主道觀開著門冒著煙有人生活在這裡,道觀沒廢棄。
“唐老師,你先拍著,我去裡麵拜一拜。”
唐安沉浸在拍攝裡,估計沒有聽見她說什麼。
向嘉活動肩頸與手腕,站直快步走進了道觀。
當地人不怎麼信道教,這麼大個地方隻有這一個道觀,據說是戰爭時期上山避難的道士建立,香火不旺。
向嘉邁過門檻看到主殿一個道士打扮的在上香,燭火味道就是從這裡飄出去的,向嘉環顧四周。
“上香去裡麵拿,二維碼在桌子上。”
挺先進。
向嘉進主殿找到擺著香燭的台子,價格不貴,五塊一把。旁邊還有個灰撲撲的櫃台擺著許願牌和一些串珠木牌,向嘉走了過去。
唐安的相機下午就沒電了,山上沒有充電的地方。但唐安還是堅持把日落看完,才意猶未儘的回歸。
有一起爬山的經曆,他沒之前那麼裝逼了,話也多了很多。晚飯期間滔滔不絕,末了他邀請向嘉明天一起去走山底下的森林公園環線。
向嘉微笑著拿水碰了下他的酒杯,欣然同意。
唐安很興奮,他很喜歡這裡,也喜歡跟向嘉做朋友。向嘉很會照顧人,她聊天也很快樂,她什麼都懂,不管聊什麼她都能搭上話,沒有普通女孩的嬌氣。
她不矯情,做事有分寸,知進退,很成熟。
把唐安送回酒店,向嘉在車上灌了半瓶水,揉了揉僵硬的臉。不用微笑了,不用跟人聊不感興趣的話題了,不用裝成熟了。她靠在座位裡腦子嗡嗡的,很累,但還有很多事要做。
她靠了很長時間,把所有事情想了一遍,發信息給林清和。
“一天,麋鹿迷路了,然後他跟長頸鹿打電話:喂,我迷路了。長頸鹿說:喂,我長頸鹿了。”
短信發出去不到十秒,林清和的短信過來了。
林老板:發個定位。
向嘉:“短信能發地址?”
林清和:“你加我微信,搜電話號碼。”
向嘉:“你有微信?”
林清和:“……”
林清和:“我的手機從水裡撈出來了,現在有微信。”
向嘉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是白天那種職業微笑,她就是開心就是樂。笑了半天,複製林清和的號碼打開微信添加好友。
林清和的微信名是solitario,頭像是一盆枯萎的仙人掌。
向嘉加好友發了定位過去,問道:“吃晚飯了嗎?”
solitario:正在輸入……
solitario輸了兩分鐘,發來消息:“開車門。”
向嘉愣了下,抬頭猝不及防跟主駕車窗外站著的林清和對上視線。他穿著白色短袖襯衣敞開著,裡麵是黑色T恤,藍色牛仔褲顯出修長筆直的腿,此刻閒散微敞。他戴著漁夫帽,深邃丹鳳眼一半隱在陰影裡,露出來的鼻梁高挺陡直,薄唇抿著,下頜是上揚的。
向嘉眨眨眼,他怎麼在這裡?
林清和仰了下頭,抽出了插兜的手,曲著手指關節一叩車窗。一雙眼徹底露出來,極深的雙眼皮,纖長稠密的睫毛。
向嘉按著車窗玻璃控製器緩緩降下車窗,心跳的有些快。
墜在塑料袋裡的牛奶盒子呈拋物線被他扔進了車廂,落到了向嘉懷裡,牛奶是熱的。
袋子的主人傾身而至,清瘦修長的手指搭在車窗上,眼皮壓的很深,指尖一抬,“去,換副駕,我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