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此刻就像在角力。
是拳擊賽、是摔跤賽的兩端,是不匹配的對手的兩端。
可是是他將她拉入賽場,那就不要怪她的反撲!
即使是兩人都使出了全力,當然是找準了弱點的南珠占據上風。
說來可笑啊,她怎麼會難過?怎麼會因為沒有人喜歡就自暴自棄?
恐怕以他的腦子,完全無法理解吧。
她才不是一定要“彆人”的喜歡才能活下去的可憐蟲。
更不是因為“彆人”的差評、黑料就痛苦得無法呼吸的草履蟲。
她驕傲、她自尊,因為她有自己獨特的靈魂!她有她自己的事業!她是獨一無二的,她是隻屬於她自己的。
元浦賢的手臂將她撕扯不開,隻能用手不停地捶打她,五指張開撕扯她的頭發。
南珠很痛,渾身都痛,可是看到他的樣子。
她隻覺得暢快!
他以毀滅她來得到快感。
見識到他真麵目的那一刻,她不理解。
但是在這雙方的角力中,在這你死我活的抵抗中。
逐漸毀滅一個惡魔的感覺,讓她體會到了這種暢快。
在元浦賢死命地往後撕扯下她的頭發的那一刻,南珠伸出手,摸到旁邊架子上的手術盤。
“匡——”
她用力地、狠狠地一砸。
“去死吧!”南珠惡狠狠地呸出一口血肉,用金屬的鋼盤將他砸暈。
“南珠!南珠!南珠!”
她聽到有人呼喚她。
有人的聲音,淒厲地狂亂地發出喊叫。
像是在為她加冕歡歌。
這一刻,她的生命在此時達到頂峰——
她無所畏懼了。
她是南珠。是白南珠。
南珠聽見聲音,頭也沒有抬,隻是飛快地用手解開腳上的束縛。
然後推開躺著元浦賢的手術台,赤著腳跳了下來。
終於呼喊著的人破開門衝了進來。
是朱夏敏和崔廷禹衝了過來,他們一個攬住她不停上下查看,一個一拳砸到了暈倒的元浦賢身上。
“西八!”
崔廷禹力道極大,直到將昏迷的元浦賢都砸出一聲悶哼。
南珠抬起頭,滿麵血汙的少女,隻是靜靜地、對著攬著她肩膀的朱夏敏彎眸一笑。
……
著名藝術家白南珠今日被送往醫院。
不少粉絲為她祈福,當時的匿名論壇也被全部曝光、查封,傷人的凶手已經被緊急逮捕,相關的證據材料已經收集固定。不少演藝界的人士也站出來呼籲抵製私生飯,理智追星。
在醫院的病房內。
朱夏敏在勸南珠退出娛樂圈,或者至少淡圈。
這個圈子實在烏煙瘴氣,從精神傷害升級到人身傷害,實在不值得留戀。
南珠聽見了,卻隻是笑了下,另起了個話頭道:
“夏敏,我準備去學車。”
“嗯?怎麼突然說起這個話題?”剛剛不是在說退圈的事情嗎?
南珠卻說:“我剛開始的時候,不是坐公交就是打車,後來有了經紀人,還有專門的商務車,所以出行都是專門的司機送我。”
“嗯。”朱夏敏應了一聲。
“你知道的吧?小女孩的心思,每天有專門的車和司機接送,那該多開心呀,多方便,還多有麵子。”
南珠俏皮地皺了皺鼻子,眨了眨眼睛,“像小公主一樣,腳不用沾地,也不用自己親自去學車,有司機就行了。”
朱夏敏無奈一笑。
南珠接著道:“可是那是特權嗎?那是公主的榮耀嗎?”
“不是啊。”
“那隻是笨蛋的、短視的、自我豢養的動物的溫床。”
朱夏敏猛地看向她。
她還在繼續說:“我有手,我有腦子,我有智慧,可是我卻將它棄之不用,理由是害怕學車,害怕用功,害怕付出——學車有什麼必要呢?隻要司機、爸爸、哥哥,隻要任何其他的男人會就行了吧?”
“我隻用做一個乘客。”
“現在不是了。”她笑著搖了搖頭。
“現在我要自己學會開車。”
朱夏敏愣愣地看向她。
房間裡麵一時寂靜。
過了一會兒,“夏敏啊……”南珠又輕輕地道。
她扭過頭,看向病房的窗外,外麵是一片晴朗的天空。
“再說,輿論,你覺得輿論是什麼呢?”
“輿論就是情緒啊,是放大的、扭曲的情緒,沒有理智,隻有宣泄。”
“如果看穿了這一點,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我既不怕他們無關痛癢的吠叫,也不怕他們的攻擊,你看——”
她攤開了手,笑盈盈地讓他看著自己毫發無損的模樣,“我連他都可以打敗,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我不僅打敗了他。
我還要繼續站著,站到最高之處,得到我所有應該有的榮耀。
而不是可憐地蜷縮起來,戰戰兢兢地躲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害怕著一切傷害。
朱夏敏沉默地看著她,南珠隻是靜靜地對他微笑。
但是從她的眸子裡,朱夏敏看到了無法拒絕的火光。
柔韌卻有力度。
於是在退圈、淡圈,甚至推遲演唱會的意見上。
朱夏敏果不其然地敗給了南珠。
白南珠的演唱會如期舉行,不少粉絲擔憂著南珠的身體,紛紛表明演唱會推遲也可以,隻要南珠修養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南珠沒有回應。
於是演唱會的這一天,容納了好幾萬人的蠶室主體育場內,人山人海。
燈光熄滅之後,環繞著舞台的觀眾席像是星河一樣,安靜又遙遠地等待著舞台的主人。
一束燈光亮起,白南珠靜靜站在舞台中央,大屏幕將她的模樣向四周的觀眾投放。
拿起話筒的那一刻,好像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所有人都在傾聽她的聲音。
南珠笑了一下。
她說:“有人說,站在舞台上的偶像,就是大眾情人。”
音箱將她的聲音擴大,在巨大的場館內回響,讓所有人都能聽見她的聲音。
底下的觀眾發出善意的哄笑聲。
南珠接著道:
“他們向大眾販賣自己不真實的美好一麵,與粉絲們達到雙向的情感溝通,成為寄托大眾情感的虛擬人物,在這其中“戀愛禁止”好像成了一個默認的潛規則。”
“所以無論男女偶像,隻要扯上戀愛相關,就會腥風血雨。”
“比如我就是。”她笑著歪了歪頭,還眨了下眼睛。
大屏幕上猶如渾身發著熒光的她,微微笑著眨眼,但是這樣美好的畫麵,卻讓人無法跟著微笑。
觀眾漸漸變得安靜。
“可是我不想,我不想做大眾情人。我也不想大家更加了解我。”
“我隻是想唱歌,隻是想製作音樂而已。”
“我不想要你們的情感依戀,也不想要你們對我的盲目喜愛,當然我更不想看到更加惡劣的盲目憎惡。”
觀眾席漸漸騷動,不少人交頭接耳,手中揮舞的熒光棒也停了下來,甚至有人起身離場。
南珠視若無睹。她繼續開口。
“我不做偶像,也不是傀儡,我隻是一個寫歌、唱歌的人。”
“接下來的話,我想說給那些黑粉聽。”
她舉起一隻手,放在嘴邊當做喇叭,大聲喊道:
“喂——要鄙夷、討論我、指指點點我的話!先從音樂上打敗我吧!”
“因為我不用自身的形象來做賣點,我隻用我的作品說話。”
“你們的流言不會使我退縮,而你的不喜歡和嫉妒也並不會給我增添哪怕一克的負擔,隻會是我無聊時的笑料!”
“我永遠在探索,在前進,在求知,在成長。而你卻一直陷入嫉恨的泥潭裡封閉自己,在無知中墮落。”
觀眾席開始空出空位,但是也有人開始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好像孤勇的支援。
南珠的聲音漸漸放緩。
“音樂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但也隻是一部分而已,對於隻是聽歌的你們來說,我更希望如此:它隻是你們閒暇時的一段消遣,一段享受,這就夠了。
你們對我很重要,你們對我音樂的肯定讓我真正感受到了自己,但我希望我對你們不重要——這是假話,我希望我的作品對你們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這句話是真話。”
穿著棉質荷葉邊吊帶裙的她,背後挎著一把吉他,暗黃色的吉他背帶從她的肩膀斜挎到腰側,她的裙擺不規則,最長的部分也不過剛過膝蓋,小麵卻穿著一雙深棕皮的馬丁靴。
風格和她此刻的話語一樣叛逆。
她握緊話筒,低低的、喑啞又清甜的聲音隔著音箱震顫傳來——
“不要做任何人的粉絲,做自己的粉絲。專注自己的生活,任何人都不應該是你通往墮落的借口。
生活,是你們自己的,快樂,交給唱歌的人就好——”
“嗡!”接下來是突然一聲吉他劃弦的聲音,架子鼓的聲音猛地響起。
鼓點的節奏吵醒沉睡的耳膜,幾乎掀開屋頂。
“Libertus!”
她的聲音從未如此有力,她的歌聲從未如此自由。
她唱的是她自己,她唱的是永遠不屈的女巫。
自由,倔強,高傲,力量,在不羈修飾的聲線中全部一瞬間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