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第287章 裙下之臣(2) “那我今……(2 / 2)

元寶燦麵色微微一變。

巫洛陽卻沒有窮根究底。她從床上坐了起來,麵上的神色有些嚴肅,“你說的或許有些道理,但我不會完全相信。我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除非事實證明它是錯的。”

元寶燦聞言,輕輕皺了一下眉,但旋即又舒展開。

“我很期待。”她看著巫洛陽說。

巫洛陽重新躺了下來,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難怪當初你們把元子武的死推到烏蘭部的頭上——那個時候,你們就已經想好了,要以此為由,與烏蘭部開戰吧?”

戰爭總是需要一些名分大義的,這樣才能鼓舞士氣。

還有什麼比為先王複仇更合情合理的理由呢?

何況狼罕部和烏蘭部又一向不合,矛盾重重。選擇他們作為開戰的對象,比找其他部族好。

甚至,巫洛陽此刻忍不住冷靜、乃至冷酷地想:會不會,所謂的世世代代結仇,也是上麵的掌權者故意維持的局麵呢?隻有這樣,在需要用戰爭來消耗人口的時候,戰事才能一觸即發。

這就是政治啊……

巫洛陽雖然很聰明,又是在宮裡長大的,自幼就能接觸到這些東西。可是真正走到台前,她才發現,自己以前所學的那點皮毛,實在是淺薄無比。

幸好……她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元寶燦,雖然到現在巫洛陽仍舊不知對方的目的,但毫無疑問,元寶燦的確幫了她很多忙。

元寶燦也在看她,並且問,“那你會打嗎?”

巫洛陽沒怎麼猶豫,便道,“當然要打。”

她初來乍到,沒有任何根基,不可能立刻就找到比這更好的辦法——要是那麼容易,草原人又不蠢,難道不會用嗎?而且,如元寶燦所說,巫洛陽也需要在這個過程中,建立起自己的威信,才能去做她想做的事。

元寶燦又笑了一聲,“所以……你會騎馬嗎?”

巫洛陽還真不會。

於是她又不得不多為自己安排了一堂騎射課。

不求能學得多精吧,至少箭不能脫靶,而騎馬也不能拖後腿——雖然沒有跟元寶燦交流過這個問題,但是她們兩人其實都已經默認了,這一戰,巫洛陽不會隻留在大後方指揮調度,而是要親上前線。

其實這個時代,想要留在大後方指揮也不現實。畢竟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留在後方,連戰報都要延遲十天半個月才能收到,怎麼及時有效地做出指揮?

也所以,才會有那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不過所謂的親上前線,倒也不需要巫洛陽去先鋒隊裡衝陣廝殺,多半還是坐鎮中軍,隨時掌握各處的情況,做一些調度工作。至於具體的戰鬥,她不懂,當然不能瞎指揮。

但越是如此,巫洛陽就越要親自去前線。隻有這樣,戰爭勝利的功勞才有她這個王太後一份。

行軍的時候肯定不可能有舒適的馬車給她坐,從現在開始練習騎射很有必要。

考慮到男女有彆,這個老師自然隻能讓元寶燦來擔任。不過很快,巫洛陽就意識到,這似乎並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

“來吧,我先帶你出去轉一圈,感受一下。”元寶燦高坐在馬上,笑著朝巫洛陽彎下腰,她一手牽著韁繩,另一隻手向前伸出,方便巫洛陽借力上馬。

巫洛陽這時還沒有意識到不妙,隻以為這是正常的教學流程,於是握住元寶燦的手。

元寶燦用力一拉,就將她拽了上來,坐在自己身前。而後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拉動韁繩,馬兒就向前小跑起來。

巫洛陽立刻感覺到了不適應。

馬跑起來的時候,還是有些顛簸的。不習慣的人,掌握不了馬兒的節奏,就會相當難受。她不得不靠著元寶燦借力,才能安穩地坐在馬上,而不是被顛得搖來晃去。

“彆急。”元寶燦在她耳邊說,“跟著我,感受馬兒的節奏。”

她說著,攬在巫洛陽腰間的手用力收緊,強硬地將兩個人束縛在一起,變成一個整體,也使得巫洛陽的身體能跟隨她一起晃動。

巫洛陽:“……”不得不說,這個姿勢多少有點耍流氓的意思。

但是元寶燦跟她一樣是女子,嚴格來說也沒有對她做什麼,所以她也不能說對方有多少是在認真教她,又有多少是故意。

她隻好暫時將注意力放在學習上。

隨著馬兒一路奔馳,又有元寶燦帶著,巫洛陽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節奏,開始感受到了其中的趣味。

彆說她一個養在深宮的公主,就是一般的民女,恐怕也很少有機會能夠縱馬疾馳吧?從這個角度來說,草原人自矜於他們這裡的女人能騎馬、能拉弓,確實是有道理的。

這種迎風奔馳的感覺,巫洛陽第一次體會到,但已經深深為它著迷了。

難怪男人們對好馬總是如此迷戀,就連宮裡的皇帝,也養了許多的馬兒。不過,那些被圈養在中原的馬,與草原上的馬兒比起來,終究少了幾分烈性。

或許,我也應該有一匹屬於自己的馬了。

巫洛陽這樣想著。

不過她沒能繼續想下去,因為元寶燦終於開始不安分了。

元寶燦跟巫洛陽可不一樣,她從不會走路的時候,就已經被大人抱著騎馬了。還沒有馬背高的年紀,就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小馬駒。如此自幼練習,才能練出一身技藝。巫洛陽需要靠她在背後支撐,才能在馬上坐穩,但元寶燦即便不牽韁繩,不用手,也不會被馬兒顛下去。

事實上,她還掌握了一種即便在草原上,也通常隻有頂級騎士才能掌握的絕技:一腳踩馬鐙,借力把自己藏在馬腹之下。

在戰場上衝陣的時候,這個技能是很好用的。

有這樣精湛的技藝,她坐在馬上,自然不會像巫洛陽這樣緊張,甚至能騰出手來搞一些小動作。而巫洛陽想要阻止她,卻根本不可能。

等到馬兒跑累了,停下來的時候,巫洛陽已經是麵紅耳赤,衣衫微亂了。

元寶燦一把馬停下來,她就直接從馬背上跳了下去,唬了元寶燦一跳,連忙跟著跳下去,撈起她的腰問,“怎麼樣,有沒有傷到?”

巫洛陽狠狠瞪了她一眼,“我明日就換一個老師。”

反正草原上會騎射的女子到處都是,就算技藝不如元寶燦,至少不會對她不敬。

“彆彆彆,我知道錯了,給你賠罪。”元寶燦摟著她的腰不放,把人帶回馬兒跟前,“就把我最寶貝的踏風送給你,怎麼樣?”

巫洛陽聞言,都顧不上生氣了,轉頭去看她,“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元寶燦語氣曖昧。

不過,的確,在兩人至今為止的往來之中,或許雙方都有所保留,但能夠表露出來的部分,都足夠坦蕩。

“去吧,摸摸它。”元寶燦在巫洛陽腰間推了一下,“彆怕,我喜歡你,踏風當然也喜歡你。”

巫洛陽上前兩步,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長長的馬臉上摸了一下。踏風打了個響鼻,卻很溫順,沒有半點反抗的意思。巫洛陽見狀,不由笑了起來,解開腰間的荷包,從裡麵拿出兩塊糖,放在手心遞了過去。

踏風用鼻子嗅了一下,而後舌頭一卷,將這兩塊糖卷走了。

巫洛陽被它舔得手心發癢,笑得更厲害了。

一隻手忽然從後麵伸出來,抓住了她的手,元寶燦冷著臉,用帕子給她擦拭手心,一邊拉著巫洛陽去一旁的小溪裡洗手,一邊抱怨道,“臟死了。”

巫洛陽驚奇地看了她一眼,故意說,“你喂馬的時候不是這樣嗎?”

“……我以後不喂了!”元寶燦賭氣地說。

巫洛陽不可思議地問,“你在跟一匹馬吃醋?”而且還是她自己的馬——雖說剛剛已經送給巫洛陽了。

“不可以嗎?”元寶燦一根根揉著她的手指,“你都沒有喂我吃過糖。”

而且還是用這種喂法。

她這樣說著,視線就落在了巫洛陽腰間裝糖的荷包上。

巫洛陽忍住了抬手無捂荷包的衝動,告誡自己不要跟對方一般見識,“你又不是馬。”

“我現在是了。”元寶燦說著,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張嘴,還真的跟踏風一樣發出了獨屬於馬兒的“唏律律”的聲音。

踏風一聽,立刻很開心地湊過來蹭她。

巫洛陽:“……”

她妥協了,用帕子擦乾手,解開腰間的荷包,從裡麵取出一塊糖遞了過去,“這樣可以了嗎?”

“勉勉強強吧。”元寶燦說。

她沒有伸手接過糖塊,而是直接握住了巫洛陽的手腕,將她整隻手都拉過去,然後連糖帶手指一口叼住。

清溪潺潺,水草招搖。

巫洛陽在這一刻,終於明白為什麼人們總說十指連心了。當元寶燦將她的指尖當做糖塊,啃咬、吮吸、碾磨時,她隻覺得指尖陣陣發麻,而那一點麻癢,又在瞬息之間順著身體的脈絡直抵心臟,讓她的心也跟著麻痹了一瞬。

元寶燦戀戀不舍地鬆口,評價道,“很甜。”

巫洛陽回頭看了一眼,見跟隨她們的護衛直到此刻才遠遠地出現在視線儘頭,才鬆了一口氣。

“彆怕。”元寶燦小聲笑道,語氣裡不無得意,“踏風跑得快,他們跟不上的。”

她說著,朝巫洛陽眨了眨眼,“下次趁他們不注意,我帶你偷溜出去玩,怎麼樣?”

巫洛陽疑心這又是她的陷阱,但還是忍不住心動。

自由的滋味,她是到了這裡才明白的。但即使在這裡,她的行動大部分時間也仍然隻能被局限在王帳之中。如此,偷溜出去玩自然就很有誘惑力了。

“最近不行。”最後,她還是抵抗住了這種誘惑。

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今天這樣出來跑一趟,就是極限了,而且次數也不能太多。

元寶燦遺憾地說,“那隻能等下次了。”

巫洛陽見狀,反而不是那麼遺憾了,“走吧,他們都過來了。”

……

葬禮和各種準備工作就用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眼看天氣越來越冷,再拖延下去就要耽誤轉移到冬季草場的時間,巫洛陽與幾位大貴族商議之後,決定即刻召集人馬,出兵烏蘭部!

烏蘭部在狼罕部的北邊——狼罕部之所以是所有草原部族之中,與中原王朝往來最多的,就是因為他們最靠近南邊,與中原接壤。

越往南,氣候越濕潤,氣溫也越高,水草自然更加豐美。

所以狼罕部要比烏蘭部富饒一些。

再加上跟中原王朝貿易往來,整個狼罕部的生活水平,都要比草原內部的其他部族要好。

因為老狼罕王元天雄酷愛中原文化,一直在推行漢化的緣故,就連部族內部交流時,貴族們也習慣說中原官話。這也是巫洛陽到了這裡之後,跟狼罕部的人沒有任何語言障礙,可以直接交流的原因。不得不說,這一點,大大地節省了她的時間和精力。

扯遠了,總之,因為彼此之間的差距,狼罕部打烏蘭部,是沒有多少壓力的。

因此,行軍路上的氣氛還算輕鬆。

巫洛陽大概是其中表情最沉重的一個。卻不是因為即將到來的戰事,而是因為她發現,自己雖然已經學會了騎馬,但這種長途趕路,依然很難適應。

疲憊之類的就不說了,咬咬牙就能堅持過去。主要是騎在馬上,腿上的皮膚被磨得很厲害。

第一天下來,就破了皮,起了水泡。

勉強堅持到紮營的地方,帳篷一支起來,她就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讓女官來為自己處理傷勢。

然而,答應了去拿藥的女官一去不回,最後來的卻是元寶燦。

巫洛陽看到她,不由歎了一口氣。

狼罕部上下,明眼人都知道,元寶燦和巫洛陽最近越走越近,顯然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聯盟。巫洛陽身邊的女官不知內情,自然不會阻攔她。

元寶燦一看她的表情,就笑了,“放心,今天不鬨你。我隻是來看看你,傷得厲害嗎?”

“你自己看吧。”巫洛陽說著,把臉彆開。

實際上是她自己不敢看。

元寶燦意識到了這一點,先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撫,才在她麵前蹲下來。她有經驗,沒有直接撕扯布料,而是帶來了一把剪刀,將傷處附近的布料剪開,再小心取下,儘量不牽動傷處。

即使如此,巫洛陽也疼得身體發顫,抓住了身下的錦褥。

“怎麼會這麼嚴重?”元寶燦微微吸了一口氣,皺眉道,“你的馬鞍是特製的,本以為會好一些。”

巫洛陽這時已經緩過來了,鼓起勇氣低頭看了一眼,倒覺得還好,“比我想的好一些,應該不算太嚴重吧?”雖然有大片紅腫,但真正破皮和起泡的地方不多。

“今天是不算嚴重,可是還要這樣趕幾天的路。”元寶燦一邊擦藥,一邊擔憂地道,“你能堅持嗎?”

“當然能。”巫洛陽笑了起來,“你彆看我這樣,吃過的苦可不少。”

一句話輕描淡寫,卻讓元寶燦握著藥瓶的手忍不住收緊。

即使是在對她裝可憐的時候,巫洛陽也沒有說過自己在南朝生活的細節。但越是這樣,就越說明那些經曆有多不堪回首。

她很想安慰一下巫洛陽。

可是現在,無論說什麼都顯得很空。過去的巫洛陽無法從中得到安慰,現在的巫洛陽,已不需要這樣的安慰。

這樣想著,元寶燦故作輕鬆地問,“這麼說來,你在那邊的仇人不少?”

巫洛陽被她的說法逗笑了,“是不少。”

“沒有報複回去?”

“你說呢?”

兩人說到這裡,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至少在這一點上,她們是相似的,完全可以理解對方的想法和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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