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一愣,忽然想起來之前清醒時殷稷正在摘她的麵紗,該不會是這次昏睡的時候又…… 她連忙抬手摸了一下,麵紗還在,可心卻沒能放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那麼無知無覺,彆說隻是被摘了麵紗,怕是掉了腦袋都不知道。 殷稷,你是不是看見了…… 她摸索著抓住了男人剛剛躺過的被子,指尖越絞越緊。 “姑姑,我們熬了湯,您喝一些吧。” 薛京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謝蘊頓了頓才鬆開手:“好。” 腳步聲逐漸靠近,然後車身顫了顫,謝蘊掌中的被子被攥得不成樣子,可她卻遲遲沒想好要不要問一句殷稷的行蹤。 她盼著他走,卻又恐懼他走,更抗拒知道他走的原因。 算了。 車廂門被打開,有人走了進來,然後掌心裡被塞了一碗熱熱的湯,謝蘊正要道謝,下一瞬碗卻又被端走了。 她微微一愣:“薛京?” “你若是想薛京來照料你,我喚他。” 殷稷的聲音響起來,伴隨著話語,響起勺子攪拌湯碗的動靜,謝蘊怔了怔,她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沒想到會是殷稷。 她不自覺往後縮了一下,臉頰微微側開:“你什麼時候回宮?” 殷稷攪拌著湯碗的手一頓,目光落在謝蘊那雙無神的眼睛上,他很安靜,可藥碗裡蕩起的漣漪卻一圈比一圈激烈,最後他不得不暫時將湯碗放下。 “等你鬆口答應回去的時候。” 謝蘊心口五味雜陳,她慶幸殷稷沒走,可也難堪,她始終不願意帶著這樣的身體回去。 她垂下頭:“我沒打算回去,你自己走吧,以後就彆來了,朝中的情形容不得你這樣浪費時間。” “這對我而言,不是浪費?” 殷稷深吸一口氣,重新將藥碗端起來:“可要我喂你?” 這幅態度讓謝蘊有些不安:“不要胡鬨了,你馬上就走……” “胡鬨?”殷稷打斷了她的話,確定她不會老實喝湯才再次看了過去,目光深沉宛如幽潭:“你當日教蕭寶寶對付太後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你說你不急自然有旁人著急,我覺得很有道理。” 謝蘊一怔,有些不可思議:“你用我用過的法子,來對付我?” “對你有用嗎?你會著急嗎?” 謝蘊一時語塞,殷稷的語氣卻逐漸篤定:“你會,是嗎?” 謝蘊始終沒有言語,殷稷也沒追問,隻舀起湯水遞到了她嘴邊:“溫度剛好,喝吧。” 謝蘊避開了,但殷稷的手一直舉著不肯收回去,她掙紮片刻還是抬手接了過去:“我自己來,你出去。” “……好,”殷稷沒勉強,將勺子也塞進她手裡,“我就在外頭,隨時喊我。” 謝蘊低低應了一聲,卻猶自不死心:“殷稷,你……” “不聽,”殷稷打斷了她的話,隨著腳步遠去,聲音也逐漸飄忽,卻仍舊十分堅定,“反正你不走,我也不走。” 似是被這份無賴打敗了,謝蘊再沒有開口。 殷稷走遠一些靠著樹乾坐下來,眼神還落在車廂上,卻沒有半分得逞的喜悅,反而短短一眨眼的功夫,痛苦便墨染般侵襲那雙眸子。 他顫抖著抬手遮住了眼睛。 薛京有些擔心:“皇上?” “朕想一個人呆著。” 薛京退了下去,體貼地將暗吏都遣遠了一些,給殷稷留出了空間,可殷稷卻並沒有體會到分毫,剛才在車上的強壯鎮定,已經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昨日上車的時候天色暗淡,他沒能看清楚謝蘊的樣子,直到方才醒來。 那無神的眼睛,瘦削的身體,麵紗下斑駁的傷痕…… 他曾經名冠京華的天之驕女怎麼會變成這幅樣子…… 在他一遍遍對幽微殿過門不入的時候,她就是拖著這樣的身子在門裡聽著他的腳步聲的嗎? 在他當著她的麵親口說要立後的時候,她就是拖著這樣的身體說恭喜的嗎? 他的謝蘊……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他靠在樹下,久久不能動彈。 天空斷斷續續飄起了雪花,涼意絲絲縷縷侵入身體,他卻毫無感覺,任由那雪色一點點在身上堆積,生生為他披了一層雪衣。 車窗忽然被推開,謝蘊自裡頭伸出手來:“是不是……下雪了?” 殷稷不自覺抬頭,就瞧見那隻手在窗外翻轉了兩下,似是想接兩片雪花的,可隔著手籠,不管接到多少,都在碰到皮膚之前化成了水。 似是意識到了這件事,謝蘊沒再勉強,默默將手收了回去,隻安靜地靠在車窗上,任由帶著雪花的涼風一點點吹打在臉頰上。 她喜歡雪,更喜歡梅,殷稷很清楚。 “謝蘊,下來走走吧。” 他抖落了一身雪花,抬腳朝謝蘊走了過去。 他清楚地看見謝蘊眉間染上了意動,可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在車上看看就好……” 可你現在哪裡還看得見…… 殷稷深深吸了一口氣,跳上車轅抓住了她的手:“這雪很像你謝家的白梅,出去走走吧。” 謝蘊很明顯地有些恍惚,白梅不適宜京城的氣候,大都是要在室內種植,可因為她喜歡,謝家便花費了大力氣種了那一片林子。 每年冬春交替,總有數不清的文人墨客慕名想去那片梅林,路儘隱香處,翩然雪海間的盛景誰不想見識呢? 可惜七年了,無人打理,那片梅林,那些梅樹,大概早就死了。 “我現在……不大喜歡看雪了。” 她低語一聲,也不知道是說給殷稷聽的,還是給她自己聽的。 殷稷卻沒理會,仍舊將她攏進懷裡,才小心翼翼地去抄她的膝彎:“那就陪我看看吧,我也很久沒看過雪了。” 謝蘊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衣襟:“那看完你就回宮好不好?” “不好,”殷稷稍一用力便</p>
將人抱了起來,過於輕忽的重量讓他控製不住的心下一沉,卻半分端倪也沒露出來,“說了你不走我就不走,一場雪就想打發我?” 謝蘊眉眼皺了起來,劇烈的掙紮都寫在了臉上。 “不用擔心,”殷稷放輕腳步下了馬車,“大不了讓他們奪了皇位,變成庶人也能活,反正我本來也是如此。” “你!” 謝蘊不信殷稷不知道這其中的區彆,說這些話倒像是來糊弄她,可她偏偏不能被糊弄過去。 她心神俱疲,最終認命的扭開了頭:“回宮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