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時(1 / 2)

1990年, 當喬琳還在日本時,歐洲發生了一件影響深遠的大事,英國加入了西歐國家製定的貨幣彙率體係ERM, 這意味著英國英鎊的彙率波動必須與其他ERM成員國一樣保持在一定範圍內, 而這一標準的核心是德國馬克。

也就是說,當英國貨幣彙率過度貶值或升值的時候, 英國央行就有責任出麵乾預市場以穩定彙率在一定範圍內。

但英國這一舉動無疑是非常冒險的,加入ERM後,英國將英鎊兌德國馬克的彙率維持在1:2.95附近的高位水平,而英國此時正處在經濟衰退中,英國央行行動的自主性和可持續性都受到了質疑。

在年初時歐洲更是發生了一件喬琳沒有注意到的大事,歐共體簽訂了著名的《馬城條約》, 標誌著歐洲經濟聯盟形成的同時, 也意味著英鎊和意大利裡拉這些歐洲貨幣被相應高估了。

按理說,為了適應國內外的經濟形式,這些國家的央行必然麵臨巨大的降息壓力。而作為錨貨幣的德國馬克則不同, 1990年以後德國央行一直以降低通貨膨脹為重要目標, 不停提高利率,這就意味著英國等國家按照約定也需要提高利率。但事實上, 為了刺激經濟, 英國央行更應該降低利率。

也就是說目前ERM將經濟實力不同的國家綁上了同一架馬車, 這個理想係統中如果有一環被擊破,那就會引發連環反應。不少國際投機者都從中看到了機會。

而莎莉就是來向喬琳解釋這一機會的。莎莉先向喬琳解釋了目前外彙市場的表現, 有一些大規模的基金和投資團體已經采取行動。去年外彙交易商羅伯特·約翰遜靠著預估芬蘭央行的行動表現做空芬蘭貨幣,賺得盆滿缽滿,他們現在盯上了英國。一些人在賭英國央行會承受不住市場壓力,而德國央行不會為了其他國家的利益改變自己的貨幣政策。而這幾個月索羅斯一直在建立了英鎊空頭頭寸和德國馬克多頭頭寸, 一些人也在賣出英鎊計價資產並買入德國馬克計價資產,莎莉覺得已經是時候行動了。

本傑明和珍娜向莎莉解釋了英鎊貶值事件的概率。不同於一般的投資人和數學家,本傑明和珍娜一向對數理邏輯背後的非數值因素很感興趣,他們認為數學不能反應市場實際變化中的所有方麵,特彆是數學結果的準確度取決於數據提取的準確度,而市場中存在著許多無法用數學描述的信息,這些信息往往是與人有關的。

今年6月份的時候珍娜因故出差前往英國調研,她意識到英國的失業率上升速度正超過歐共體中的任何成員國,“街麵上遊蕩著酗酒者和失業者”不是一個誇張說法而是現實,一個20餘歲的汽車工業熟練工人找不到任何工作,而這往往意味著一個三口之家隻能依靠社會福利生活,在此期間他們不能參與任何生產工作——這真的不是好消息。

英鎊要撐不住了。

珍娜立刻意識到了這件事,無論英國官員或者銀行官員在公眾麵前說些什麼話,她都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這就是那些在數學上無法得到的非數值信息。她回國後立刻和本傑明完成了計算,並與莎莉達成了一致意見。

現在他們將這一事件的概率樹畫在了喬琳公寓的白板上。喬琳看著眼前的概率樹圖,深吸一口氣問道:“所以,你們的結論是三個月內英鎊貶值的概率是95%?”

本傑明推了一下臉上的眼鏡,語氣堅定:“如果他們不接受外國財政援助的話,是的。”

莎莉接著本傑明的話頭說:“如果我們賭贏了,我們能收益15%-25%;如果我們賭輸了,我們會損失1%。”

喬琳看著莎莉的雙眼發問道:“所以你的建議是什麼?”

莎莉也回視她的雙眼:“荷屬安的列斯設立一個投資公司,我們投入5000萬美金,20倍杠杆拆借10億,賭英國央行會在三個月內宣布英鎊貶值。”

喬琳知道莎莉的意思是什麼,她根本沒有5000萬現金可以調動,隻能通過抵押融資。

喬琳看了一會兒那個概率樹,又觀察了一下麵前三個人臉上的表情,沉默了整整十分鐘。

然後她微笑著說:“你知道我最喜歡卡爾·波普爾什麼地方嗎?他是索羅斯的導師。波普爾在科學哲學上最大的貢獻之一就是揭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科學發展本身並不是某種顛撲不破的真理,重要的是可證偽性。而你們今天這番演示很有波普爾之風。”

“聽著,我喜歡數學,也喜歡你們的演示,但是更關鍵的是,莎莉,我相信你。讓我們來做這個吧,我們要麼會變成超級富豪,要麼就會破產,我是說,那種足以讓我從帝國大廈跳下去的破產。”

喬琳轉身從酒櫃裡取出一瓶香檳,倒出四杯酒,四個人舉杯相碰。

喬琳最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彆讓我破產。”

雖然這麼說,但是實際上因為通過公司和律師的操作,即使莎莉賠掉了喬琳的全部投資,喬琳個人也不會破產啦,但是資產會大部分都損失掉是真的,她會立刻從富有的女繼承人變成過去那個兜裡沒有多少錢的孤兒。但是好在她現在已經有一定的工作了,至少最慘的情況下她還交得起自己的學費。

具體的做空操作都由莎莉出麵,喬琳將作為匿名投資人出現,這也是除了躲避外彙管製外另一個在荷屬安的列斯而不是美國本土注冊公司的原因之一。儘管這樣可能會有稅務上的風險,但是喬琳隻是不想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報紙的金融版麵上,而不是為了對抗美國國稅局。

除去令人心驚膽戰的公司問題外,學校的事情其實也不輕鬆。

耶魯是美國最古老的大學之一,一方麵這是好事,另一方麵這也意味著它的校園氛圍在某些弊病上也跟它的年紀一樣老古板。

在喬琳正式入學的前一年,耶魯最著名的精英社團骷髏會才開始考慮招收女性,結果是反對派把骷髏會的集會地點——那棟著名的陵墓式建築的鎖換掉以示抗議,招收女性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今年他們又在重新考慮投票是否要接受今年15名新進成員中的6名女性,結果你猜怎麼樣—— 368票對320票,支持派取得了微弱勝利,但是反對招收女性那派威脅要訴諸法律。

這種鬨劇在喬琳看來完全不出奇,骷髏會——這個曾經走出過美國總統、著名政客和各類上流社會精英的全男性秘密社團,本身就是那種厭女精英的最佳表現,這群老白男如何能忍受女人打破他們既有的社團氛圍呢?

無論是談論文學、政治,還是做些傳聞中的奇詭的儀式,像骷髏會的這樣的秘密社團的核心都在於建立一種獨屬的社會網絡,聽起來是不是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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