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希思量了許久。
是進, 還是退？
一貫的冒險本能讓她想要選擇前者，但事關人族與濁族之事，慎重的考慮還是在一瞬間占據了上風。
她的修為還是低了一些。
儘管這話說給三千界任何一個同齡人, 都不會有人願意苟同，但陸元希還是發自內心的這麼覺得。
比起她此刻身負的人族氣運和與之相伴的責任，她的修為反倒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不知不覺之間，修煉對她來說已經不再隻是純然的修為的提升。
回家的目標, 斬斷塗山神族因果的願望，對修為和更高境界道法的追求，還有對大爭之世中身為人族天驕所應擔起的責任……
萬古長青燈映照著瀅瀅的清輝, 石台之上，神秘的陣法紋路中仍在向外透出源源不斷的精純靈氣……
也許，在這三千界之中，在此之前隻有同樣身負人族大氣運的姬道友、薑道友他們會有同樣的憂慮吧。
但他們還不一樣，與生俱來的使命到底比後天加諸於身的責任更能從容幾分。
身在濁族的地界之中，周圍沒有一個同伴, 麵對這種艱難取舍, 陸元希甚至不知道要去或者說能去找誰分享、去排解這種不知如何選擇的心情。
如果二哥在就好了。
或者同樣能理解她的四師兄、六師姐他們, 又或者曾與她並肩過的楚道友、薛道友她們在就好了。
一瞬間，孤獨感籠罩住她, 讓陸元希不由得生出幾分對天元宗的想念來。
陸元希抱著蘇蘇, 幸好她此刻還有蘇蘇陪伴。
蘇蘇雖然無法在這種選擇上給她幫助，但到底能一直陪著她, 溫暖著她。
對陸元希來說, 最難的不是以步虛期的修為把這座石台如何拆解，而是在拆解受反噬的同時保證不要引起濁族的注意。
前者很難，但她有五成的把握可以一試。
後者……畢竟這裡離鎮城不遠, 仍然處於濁族的控製之地。若石台背後真的有什麼存在在關注著這一切，她的輕舉妄動，是否會引起那背後存在的關注。
陸元希不得而知。
她也曾思索過萬一這石台是否是人族的手筆，但直覺告訴她不是。
所以，一旦她觸發了那背後的機製，很有可能……等待她的不是她想要看到的局麵。
她決定暫時把這處石台所在之處封印住，至少讓靈氣不再外泄，在她找到靠譜的人來處理的時候之前，不要把濁族的人給引來。
萬界試煉場就是這點不好，傳訊太過艱難，非特製的傳訊工具，難以不受道境空間的影響，順利將傳音的內容送達過去。
儘管如此，陸元希還是從儲物手鐲裡找出了之前姬雲昭留給他們幾個人每人一個的白玉鈴鐺幻器。
這鈴鐺幻器在萬界試煉場裡也能用，就是如果離得太遠的話，時效不能保證。
也許三天五天能把消息傳過去，也許半個月才能接收到。
隻看另一頭接收消息的人離著她所在的位置有多遠了。
陸元希不抱希望地給幾個能接收到消息的道友都傳了話，詢問他們是否有在曆練的過程中看到類似的東西。
這石台顯然隻是陣法的一個節點而已，就像他們當時布陣時布下的那種，隻不過層次要比那還要高。
陸元希相信，在萬界試煉場裡絕對不止有這一處石台。
既然她能機緣巧合下發現，或許其他人也有可能有過類似的經曆，或者聽說過有關的傳聞。
僅憑一座石台，陸元希無法推斷出整座陣法的全貌。
如果能多找到幾個節點的話，不用突破這座石台節點，她也能多分析出一點東西來。
在得到其他道友的傳訊回複之前，陸元希先用玉簡將她所看到的石台上陣紋的樣子刻錄下來，複製成幾份。
一份留著自己研究，一份和傳訊一起發給其他道友，讓他們看看有沒有見過類似的陣紋的存在，剩下一份她打算等到了回風城之後交給陸家老祖，讓他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萬界試煉場中的人族高層陸元希接觸的不多，陸家老祖和秦家前輩是她少數可以確定和濁族內部沒有什麼聯係的存在。
未免事情提前泄露，她選擇的傳訊和參考對象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蒼山之境並肩作戰過的道友是有著一起封印二星主的共同經曆的，就他們乾過的這些事，早就直接把濁族仇恨值拉滿了，不可能有任何投向濁族的可能。
而白玉鈴鐺的存在可以確保接受到消息的隻有本人，因此安全性上絕對可以得到充足的保障。
至於陸家老祖那裡，陸元希為了妥帖起見，還得自己親自去一趟回風城當麵問問線索才能放心。
消息順著白玉鈴鐺幻器傳了出去之後，一連兩日都沒有回訊。
陸元希倒是早有預料，不過還是略微有些失望。
她從儲物手鐲中掏出一套陣盤來，這還是在爭鳴之會的時候，秦家老祖給的那儲物袋裡麵的資源，等階不低，用在這裡剛剛合適。
陣盤被陸元希稍微改了一下作用，以她那尚且還算可以的陣道造詣，雖然不能直接補足石台上的陣紋，讓靈氣停止外泄，但讓陣盤包裹住石台，阻隔住靈氣，還是一件不算太難的事。
“好了。”陸元希拍了拍袖子，滿意地打量著自己方才的成果。
兩日的時間過去，她得稍微回鎮城露個麵了。
就在陸元希準備先抽身離開，等回頭有了新的消息或線索再來看看的時候，袖裡乾坤中有什麼隱隱滾動了一下。
咦？
陸元希止住腳步，仔細感應了片刻。
她分出一部分神識探入袖中，搜尋了一番，發現發出動靜的不是彆的，正是當初她在爭鳴台傳送的青丘秘境中得到的那枚無色星主的濁核。
奇怪，先前怎麼沒有反應，反而這會兒動了。
陸元希取出那枚濁核，打量了一下，試圖從中尋找出和之前有什麼不同。
這枚濁核裡依舊沒有孕育新的濁族的征兆，在進入石台之後，這枚濁核看起來似乎比之前她拿到的時候還要黯淡了幾分。
是因為這裡的靈氣太充裕嗎？
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
陸元希略微蹙起眉頭，思索著這其中的奇怪之處。
無色星主的濁核是一枚具有精純濁族能量的存在，但濁核中的力量和方才石台中看到的濁氣有著很大差彆。
隻能說這兩者之間的能量層次很是接近，同樣都是星主級彆的本源之力。
但……陸元希從袖中取出那枚濁核，再次仔細對比了一下，用因果的視角來看，二者之間有關聯，但是聯係不算很深。
因果線由無色星主的濁核中隱約指向那隱藏於石台空間下，被金色紋路覆蓋的本源濁氣，仿佛在萬年之前，還未殞落於虛空戰場的無色星主曾經與那濁氣的主人有過什麼不經意間的交集。
這種交集甚至不算直接，因為因果線的聯係並不緊密，可萬年後的今日，已經隻剩下能量體本身的濁核甚至能被石台下的濁氣力量所牽動。
某種程度上也說明了一些事情。
陸元希發現，隨著她將那枚濁核從袖中拿出來之後，與這方石台空間接觸越久，那濁核就會稍微黯淡那麼幾分。
這種變化的程度不算明顯，但是並未逃脫出陸元希的觀察來。
為了做對比，她又試著打開了先前設下的陣盤，發現果然濁核黯淡的速度又加快了許多。
陸元希生怕這麼繼續下去，沒等她研究出無色星主留下的這枚濁核的秘密，這濁核就已經先一步因為石台空間的存在廢了。
連忙把濁核用專門的玉盒封印起來，重新放入袖裡乾坤當中，然後抱著蘇蘇退出陣盤的範圍之外。
短短幾個呼吸的功夫，陸元希體內的靈氣已經上升了不止一截，在這石台邊上修煉，居然抵得過平日修煉速度的幾十甚至上百倍。
這是多麼難以置信的事實，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這世間竟會有如此靈地。
若被人知道，估計恨不能日夜都留在這裡修煉，以求早日突破。
陸元希倒是因為在爭鳴之會突破步虛期之後不久，並不急著再突破，或者說，她雖然急著提升修為，但是並不急於在下一階修為的根基沒有打穩之前，就強行提升。
當她退出陣盤所在的範圍之後，陸元希發現，似乎陣盤外的空間裡，靈氣的濃度也比先前要高一些。
或許是方才打開陣盤的時候外泄出來的吧。
陸元希這麼想著，一邊檢查了一下陣盤的牢固與否，確保幾年之內這裡都不會有其他人發現，又從腰間取下了道一印，用因果道的手段屏蔽天機，除非石台幕後之人和她本人之外，沒人能找到這裡來。
甚至石台幕後的主人如果沒有記具體的地點的話，大乘期以下，就算是合道期親自來找，有她設下的因果在，也很難直接找到地方。
雙重保險都已經上好了，陸元希又額外花了些功夫和蘇蘇一起把周圍方才多出來的靈氣給吸收煉化掉，以免過多的靈氣聚集在這裡引來其他人的注意。
等到一切都布置得萬無一失之後，陸元希才和蘇蘇一起，順著原路回到那洞府之中。
這回沒了石台靈氣的乾擾，陸元希發現，他們要找的靈脈根本另有其地！
完全和石台不是一個方位。
或者說……這條靈脈算是石台靈氣的延續點，先前的濁族或許因為石台的靈氣外泄還沒有如今這麼嚴重，又受到了那靈氣的影響，誤將兩者當作了同一條靈脈。
因此順著靈氣往下挖，既沒找到靈脈本身，也沒找到石台，隻找到了靈脈蔓延出來的一些枝乾，挖掉枝乾後不解決主靈脈，用不了多久，那靈脈的支係便又延伸了出來，形成了新的靈脈。
讓那洞府的主人覺得這靈脈仿佛挖不掉，源源不斷一樣。
現在這些全都便宜陸元希了。
她從地道中出來後，把方才挖出來的地道全部都給填上了，然後又測算出靈脈真正的所在，把整條靈脈全部收到了木靈空間裡。
與此同時。
隨著靈脈被搬離了原本的位置，轟隆一聲。
石台空間之內，那神秘石台上的花紋也隨之黯淡了幾分，不斷向外流出但被陣盤擋住的靈氣稍微有所遲滯。
石台之下，翻湧著的濁氣劇烈的衝擊了一下石台，那金色的陣法回路隨之震動了幾下，仿佛就要潰散……
但很快，一股不知從哪兒來的力量隨著地脈之下隱秘的連接流入石台之中。
散落的金光重新凝聚在了一起，一點點連成了陣紋，再一次覆蓋在了濁氣上，將那濁氣重新壓了下去。
靈氣汩汩流淌著……
先前的遲滯不再，就好像這遲滯的出現隻是個錯覺一樣。
靈脈的消失對陣法的衝擊僅僅存在了一瞬，就又重新消彌無蹤。
陸元希並不知道這條靈脈和石台的關聯。
以靈脈的位置來看，它本應該和石台沒有任何聯係才對。
除了石台湧出的靈氣會不斷滋養著這條靈脈。
這條埋藏著鎮城之下的靈脈，受到石台空間蔓延出的靈氣影響之後，比尋常靈脈的品質還要高上許多。
在陸元希把它搬進木靈空間之後，有了這條高品質靈脈的加入，木靈空間頓時靈氣濃度上升了一個層次。
木靈小姑娘驚喜不已，她在空間裡感知了片刻，注視著新的靈脈一點點融入空間之中。
幾日之後，她隱隱之間竟然感覺到了境界的鬆動。
發現這一點後，木靈連忙激動地對著正在洞府中修煉的陸元希傳音道：“主人，這靈脈品質好高！我好像就快要進階了！”
空間器靈的進階和人族、妖族之流的進階並不一樣，陸元希和木靈空間有神魂契約在，所以陸元希的晉升可以一定程度上帶動木靈的進化。
但這種帶動不像是蘇蘇那樣，可以直接將她的修為拔高到和陸元希同樣的境界，器靈的境界和人族的修煉體係並不等同，所以對於木靈來說，真正的晉升總是很難達成的。
如今一條靈脈竟然能有這樣的收獲，不僅木靈本靈激動不已，陸元希也替她開心。
“不過我進階的這段時間主人你隻能往裡放東西，沒辦法拿東西了。”木靈小聲地說道。
“沒關係。那你好好進階，我把重要的東西先取出來放到儲物手鐲裡，其他的等你進階完再說。”陸元希笑著安撫道。
木靈空間打不開對她確實是個麻煩，但最大的麻煩不是取東西和靈植之類的，也不是之前設想的萬一遇到危險可以遁入木靈空間中，而是蘇蘇的進出。
主要蘇蘇平時一貫是呆在裡麵修煉的，隻有在她需要的時候隨時叫出來幫忙。
如果蘇蘇沒辦法自行進出木靈空間的話，在濁族的這段時間，陸元希還需要借助蘇蘇的幻術之力，沒辦法讓她和木靈一起閉關。
所以，隻能暫時委屈蘇蘇一陣子了。
蘇蘇也聽到了他們的傳音，狐狸腦袋親昵的蹭了蹭陸元希的掌心，九條尾巴甩開纏住她的左臂，滿不在乎道：“我呆在靈獸袋裡陪著主人就好了。”
陸元希伸手揉了揉狐狸腦袋，一時半會也沒有其他什麼更好的辦法，她想了想，說道：“等見完青冥，咱們早點離開鎮城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