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老夫人驚訝望著花綠萼,“姑娘怎麼哭了?”
她剛剛隻注意到兒子,冷不丁撇到自家兒子後麵還跟著個女子,相貌昳麗,出塵脫俗,不似凡塵姑娘。
可這好端端哭什麼?
是仙子不滿他們忽略了她?
老夫人下意識的將花綠萼當做仙城中的仙子。
花綠萼沒料到自己會哭,抿抿唇拿著手帕擦擦淚,“抱歉,老夫人,我與阿玉共感,他心中情感洶湧,到我這裡便是淚流不止,阿玉果真是想家了。”
奚浮玉眸色不明的看了她眼。
花綠萼裝模作樣的擦淚,好不可憐。
既然說了“隨你”,那她就隨便編了。
老夫人:“何為共感?”
奚浮玉:“她能感知到我情緒罷了。”
老夫人這麼一聽,便是更加心疼兒子,隻覺得兒子在仙城吃了不少苦,不然如何會“慟哭不已”。
當即就拉著奚浮玉的手,又是好一通關懷。
花綠萼當背景板哭哭啼啼。
之前是真哭,這會兒倒是裝模作樣,為奚浮玉表現幾分,博博寵愛。
雖然對方可能並不需要。
“老夫人,表小姐來了。”有丫鬟笑著說。
老夫人擦擦淚說快請進來。
趁此機會。
奚浮玉與花綠萼傳音,“莫哭了。”
那聲音如玉石,清清冷冷,又似是蘊涵幾分無奈輕歎,磁性十足,撩的小狐狸耳朵發癢。
花綠萼揉揉耳朵。
原本是試探奚浮玉底線在哪兒,他這會兒寬容的真是愈發讓妖怪不解了。
老夫人給奚浮玉介紹,“這是你梁舅舅家的姑娘,梁月遲。”
奚浮玉:“梁表妹。”
梁月遲福了福身:“三表哥。”
奚浮玉在家裡排行老三。
梁月遲好奇的看著這位傳說中的仙人表哥,又注意到花綠萼,有幾分驚訝:“這位姑娘也是仙子嗎?怎麼哭了?”
花綠萼沒說話,還裝模作樣的擦著淚。
奚浮玉:“路上救的,不是仙子。”
奚景行忍不住插話:“那便是凡人了?”
他眼神雖然克製,但卻比剛剛的收斂不知猖狂了多少倍,打量著花綠萼,笑問,“姑娘家住哪裡?可是在臨淵城受了什麼委屈?”
花綠萼小心看著奚浮玉的神色:“祖輩在臨淵城。”
並未瞧到什麼。隻是眉宇間隱約閃過一絲戾氣。
快的像是錯覺。
奚景行這就確信了,那就是凡人。
原本想著是仙子,不敢輕舉妄動,若是凡人,那實在是太好了!
臨淵城可從沒有這麼漂亮的姑娘。
奚景行:“姑娘日後可有什麼打算?”
奚景行側身遮住花綠萼的身形,淡聲道,“兄長,她與我同住。”
奚景行訕訕笑了,“這合適嗎?”
姑娘沒名沒分的跟著他這弟弟,又是凡人,恐怕就是他弟弟在凡間的一場風流快活,還不如跟著他呢。
最起碼有個名分。
他說,“浮玉要不要問問綠萼姑娘的意思?”
奚景行的妹妹,奚大姑娘奚滿雪拿帕子掩著唇,嬌笑著說,“姑娘與我們家真有緣分,表姐身邊的丫鬟也叫綠萼。”
梁月遲尷尬笑笑,不知該如何接話。
花綠萼躲在奚浮玉身邊,心說,可真不愧是一家人。
奚浮玉連帶整個奚家,都端著一副居高臨下的驕傲。
妖怪見了都覺得煩。
花綠萼沒搭腔,卻是聽到奚浮玉冷淡的嗓音,“既然如此,便改了名,免得與花小姐衝撞。”
話音落下,滿屋詫異。
看花綠萼的眼神都透著古怪的探究,活像是看狐狸精。
花綠萼則是趕忙摸摸自己的小手。
每當奚浮玉開啟“溫柔”的詭異模式,她就要摸摸自己被踩過的手。
時刻提醒自己。
這是一個有所圖謀的大壞蛋。
*
奚浮玉的院子叫“玉衡齋”。
據說是奚浮玉尚未拜師修仙之前住的地方。
老夫人還把曾經伺候三公子的小廝青鬆撥回給了奚浮玉。
花綠萼在玉衡齋待了幾日,除了一棵巨大的槐樹就是竹子,綠的清脆,也實在單調。
又因為有小廝丫鬟在,不能變成原形,隻覺得滿身精力無處發泄,問了奚浮玉能不能出去逛,得到肯定回複,便一溜煙消失在奚府。
奚浮玉坐在廊下看書,指尖拂過書頁,又抬頭望向花綠萼消失的方向。
腦海中的聲音愈發吵鬨,幾乎將他吞沒,無一不在叫囂著,殺了花綠萼。
這是他的心魔。
重生之前生的心魔,重生之後仍然存在的心魔。
奚浮玉閉上眼睛,沉入靈府。
四周黑霧彌漫,瘴氣縈繞。
心魔卻分出了四道聲音。
“前世花綠萼逃離妖族,被你兄長奚景行所救,結果呢?奚景行被狐狸精吸乾精氣而亡,這還不足以讓你殺了花綠萼嗎?”
又一道聲音嘲諷道:“花綠萼不止害死你兄長,還害死了奚家上下一百八十條人命,蒼天厚愛她,讓她當了妖帝,何其不公?”
又是一道陰森聲音譏誚道:“那日你在[兆域]質問花綠萼,花綠萼不掩嫌惡,囂張回應‘奚家滅門,與孤何乾?’”
“至於奚景行。”他嗤了聲,掐著聲音學,“哦,你哥哥呀,誰也沒求著他幫忙啊,孤多看一眼都嫌臟。”
那幾道聲音混在一起,似是惡鬼在耳邊呢喃蠱惑。
“此時一切尚未開始,殺了花綠萼永遠後患。”
“你此時不殺她,待她回到璿霄丹闕便會如前世一般鎮守四合,屆時你亦會如前世一般,見也無法見她,不若趁現在天時地利人和,殺了她。”
“殺了她吧,殺了她心魔便破了……”
“殺了她……”
“殺了花綠萼……”
嘈嘈雜雜之中,一道清冽溫潤的聲音道,“未來之事尚不可知,我們已經改了因果,何必再咄咄逼人?”
那聲音勸道,“對於兄長與奚家滅門一事的真相,小殿下回的是‘你若認為是我殺了,便將這筆賬算在我頭上吧,左右我也算是欠你兄長一條命。’”
“小殿下行事磊落,若是她殺了承認便是,何須左顧言它,遮遮掩掩?”
“行事磊落嗎?”那心魔反駁道,“花綠萼凡塵落難時用花綠萼這個名字,一朝回到璿霄丹闕便再也不提花綠萼一名,甚至禁止身邊人提起‘綠萼’兩字,這難道不是做賊心虛?”
“我知道了。”又有心魔道,“奚浮玉,你可憐她,你見到花綠萼如今楚楚可憐的樣子,你可憐她,你還安慰她不要哭了。”
靈府充斥著各種陰暗聲音,奚浮玉靜默瞬息,掌心冒出藍色火焰,流竄著吞沒了心魔。
心魔死前再次嘲諷,“忘記我們為何存在嗎?”
“因為奚府上下一百八十條人命,他們死後屍骨無存,這就是你的心魔,重來一世,你想重蹈覆轍嗎?”
烈焰吞噬了這道心魔。
又一道心魔冒出,“心魔不除,你永遠渡不過‘天極三境’,你想再次死在天極三境的雷劫?”
烈焰吞沒了這道心魔。
心魔依舊不斷冒出。
“你殺了我們又有何用?不若殺了花綠萼,殺了你那點婦人之仁。”
“奚浮玉,彆虛偽了,你若不想要花綠萼死,我們便不會存在。”
奚浮玉靜靜望著幽幽火光,藍色火焰倒影在冰冷的瞳仁,像是兩撮鬼火,冷豔又駭人。
藍色火焰在靈府熊熊燃燒。
那道溫和的心魔嗓音清潤,“如今已放小殿下出去作餌,到底是不是小殿下殺了兄長,下個月便知曉。”
他溫潤嗓音變得清冷。
“若兄長之死當真與小殿下有關,再動手殺了她也不遲。”
與其說他們是心魔,倒不如說是奚浮玉所有念想的化身。
隻有有些理智尚存,有些全是惡念。
奚浮玉睜開眼,碧空如洗,清風拂麵。
他慢吞吞翻了一頁書,視線由經文落在腕間妖冶的紅線,心想。
這道契約,極可能落在“我要你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