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倆還有什麼意見嗎?”大老王板著一張臉道。
“沒有。”何天應得很乾脆。
“....沒有。”周沉然撇著嘴不甘心地道,他看出來了,這個老師不會站在他這邊。
.....
周沉然的悲慘生活並沒有結束,這天隻是開始的第一天。
振華在腳盆的行程有七天,帶隊的大老王會講日語,除了他之外,振華一行人就隻有何天會說日語。
東京櫻中學安排了兩個會漢語的學生來幫著做翻譯,很巧合的是,這兩個學生都是去年來振華的訪問團的一員,和何天都有交情。
在何天的有意引導下,這兩人都不怎麼搭理周沉然,周沉然隻能跟在大老王的屁股後麵,否則他就什麼都聽不懂。
受車上的舉報事件影響,其他年級的人都和周沉然保持著距離,所以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回訪有個環節是讓振華學生上台發言致詞,周沉然這個名額本來就是走後門得來的,自然上台發言的機會是沒有的。
全程,周沉然都毫無存在感,除了大老王會關心他一下,在其他人眼裡他和空氣差不多,他哪裡受過這樣的憋屈,但是他再不甘,也無從發泄。
沒了家庭的撐腰,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外麵是如此軟弱無力,連發聲的資格都沒有。
和周沉然住在同個房間的學弟悄悄透露,他無意撞見過周沉然深夜躲在被子裡哭泣。
周沉然心裡很後悔,他就不該來腳盆,出發時的喜悅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煎熬,他每天數著回家的日期。
他看向何天的眼神裡怨恨越來越深,要不是何天,他不會過得這麼淒慘!
周沉然的小動作自以為隱蔽,但是逃不過何天的法眼,隻是何天的心思沒放在他的身上。
等回校後,應該就可以見到周沉然的媽媽了吧?
按照那個女人的品性,寶貝兒子受委屈了要怎麼辦,當然是上門找麻煩了。
.....
和預料的一樣,從腳盆回到振華的第二天,周沉然的媽媽就殺到學校裡來了。
何天在年級主任的辦公室裡見到了她。
準確來說,這是何天第二次見到周沉然的媽媽,小學的時候他曾經在家長會見過她一次。
何天仔細地端詳著眼前的女人,歲月並沒有在這個女人身上留下多少痕跡,顯然在保養方麵做得不錯,但是相比小學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顯得更加陰鬱,散不儘的陰影從她的背後蔓延出來,揮舞著爪牙,搭配此時略顯猙獰的表情,有點像是地獄歸來的惡鬼。
看到何天,站在周母旁邊的周沉然就指著他道:“媽,就是他!整天欺負我!”
周母剜了何天一眼,轉頭看著年級主任道:“主任,我沒想到像振華這樣省第一的學校竟然會出現這樣的學生。我和我丈夫是出於對振華的信任,所以才把孩子送到振華來讀書的,但是沒想到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這讓我們不得不懷疑我們當初做的決定是不是草率了一些,或許把孩子送到師大附中會更好。”
年級主任麵色不虞地看了何天一眼,轉頭看向周母的時候臉上卻滿是笑容:“沉然媽媽,你這話嚴重了哈。這隻是學生之間的一些小摩擦,去腳盆的帶隊老師回來和我反應過情況,這件事情呢,何天同學年少氣盛,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彆和這個孩子計較。”
話音未落,年級主任臉色就又變了,黑著臉對著何天厲聲道:“何天,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你快點向周沉然同學道歉,否則就讓你爸媽來學校找我!”
何天低頭看著腳,心裡默數著,潘主任的辦公室和年級主任辦公室就隔了一層樓,算算時間,潘主任應該快到了吧?
五,四,三...
還沒數到一,年級主任辦公室的大門就被推開了,一道胖胖的身影闖了進來。
“哎梁主任,聽說你們年級有人霸淩同學啊,這個問題很嚴重啊,我來找你商量商量要怎麼處理!”
潘主任像是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很自然地坐在沙發上,壓了一壺水,擺出一副準備泡茶的架勢,然後像是才發現何天幾人,一臉驚訝地道:“哎,這不是周夫人嗎?您今天怎麼有空大駕光臨啊?您和周局最近過得還好嗎?”
“咦,何天,周沉然,你們兩個怎麼也在這裡?現在都上課了,你們兩個還不趕緊回教室?”
看著潘主任插科打諢的模樣,何天心裡默默給他點了一個讚,年級主任明擺著要拉偏架,何天又不適合當麵懟校領導。
倒不是他怕,而是懟起來成本有點高,不劃算。
還是出動潘主任會更加靠譜一點。
小潘沒讓他失望啊!
梁主任臉色更沉了,他指著何天道:“潘主任,你來得正好。在我們年級裡霸淩同學的就是這個學生,而周沉然同學就是他霸淩的對象。周夫人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專程跑來學校一趟的。”
“什麼?!”潘主任的聲音當即提高了幾個八度。
“這怎麼可能呢,何天和周沉然這兩個從入學開始我就一直關注著他們兩個,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啊。況且他們兩個人一個在文科,一個在理科,教室都不在同一層,平常沒有半點交集,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潘主任高亢的聲音在辦公室裡回響,震得幾人眉頭緊皺。
“潘主任啊,事情是這樣的。這幾天何天和周沉然兩人不是作為高二的代表去回訪腳盆了嗎?”梁主任耐著性子解釋道。
“是啊,這個事情我也有關注。該不會是因為這事吧?周沉然同學這名額是來得不那麼正當,但是...哎對不起啊,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更年期,有時候一些東西都不經大腦就從嘴裡蹦了出來。
咳咳,周沉然同學這名額,額...實至名歸,對實至名歸!在理科他的成績也是遙遙領先的,對吧?周同學,你上次考了多少名來的,我最近記性差,有點忘了。”
麵對潘主任殷切的眼神,周沉然感覺渾身不自在,低著頭,耳根子都紅透了,囁嚅道:“...十七名...”
“啊!十七名啊!...額...這成績也算是很好的了,雖然算不上名列前茅,但是這進步空間大啊,不錯不錯!繼續努力,我看好你!”
何天看著表演很浮誇的潘主任,下巴都快跌到地上去了,他隻是想讓潘主任來幫忙對抗一下年級主任,沒想到潘主任這個輔助居然變成了主力輸出。
這陰陽怪調的功力至少有二十年了吧?
小潘今天是吃錯什麼藥了嗎?
周沉然全身瑟瑟發抖,潘主任好可怕啊!
周母憤怒地衝了過來,像是母雞護著小雞那樣護住周沉然,顧不上儀態,她尖聲道:“潘主任你彆扯開話題。我們現在是在討論我兒子被霸淩的問題!”
潘主任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一本正經地連連點頭:“是是是,周夫人您說得對。都怪我,沒事說什麼交流名額呢,周同學啊,你放心,你的名額是你應得的,雖然你現在是差了點,但是你未來可期啊!”
不等周母反應,潘主任繼續道:“那我們就來說說這個霸淩的事情吧。在我們振華,這種現象是絕對不允許存在的,哪怕是一點苗頭都必須要第一時間摁滅!”
“周夫人,麻煩您說說,何天是怎麼霸淩周同學的呢?我先了解了解情況,要是真的是何天霸淩同學,我在這裡表態,堅決要清除他這匹害群之馬!”
“還是潘主任你講道理。”周母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我話還沒說完呢,您先讓我把話說完先。如果這事查出來,真的是何天霸淩同學,那開除他無可厚非,必須嚴懲以儆效尤!但是!如果不是,我也絕對不允許有人往我們振華的學生頭上潑臟水!”潘主任大義凜然道,他感覺這一刻的自己,就是振華的光!
周母被潘主任的氣勢震懾在原地,一時之間腦子裡竟是空白,好一會才緩過來,用發抖的手指著潘主任道:“何天在飛機上打我兒子,還在言語上處處辱罵他,在腳盆那幾天還孤立他,難道這不是霸淩嗎?潘主任你這是想要偏袒他嗎!”
“周夫人您放心,我做人是出了名的公正,大公無私是我的座右銘。”潘主任笑容不改,轉頭看著何天道:“何天,周夫人說的這些,是不是你做的?”
何天裝作委屈的樣子,可惜演技不過關,憋不出眼淚,哎,早知道早上出門的時候帶點薑片了,隻能努力掐著嗓子可憐兮兮道:
“我都和老師解釋過了,是周沉然同學看錯座位了,我隻是拉了他一下,想提醒他讓他把我的位置還給我。我是真的沒想到周沉然同學小小年紀,身體就這麼虛,我輕輕用力他就摔在了地上。當天回到酒店的時候我就當著老師的麵給他道歉了的。”
“你撒謊!你那根本不是道歉!你還侮辱我,說我...說我....”周沉然最後幾個字卡在喉嚨就是蹦不出來。
“侮辱你什麼?”何天裝作好奇地問道。
“對啊,何天侮辱你什麼了?大膽說出來,我在這裡呢,有我給你撐腰,彆怕。”潘主任配合著探頭道。
潘主任一開口,周沉然更加開不了口了,潘主任哪裡是來給他撐腰啊,明擺著就是為何天站台來的!
周母心疼自己的孩子,幫他補充道:“何天說沉然還沒斷奶。”
“啊?難道這不是事實嗎?我到現在也都還沒斷奶呢,我每天早晚都得喝一瓶牛奶,廣告上都說了,每天一瓶奶,強壯中國人。腳盆那邊不也是說了嗎,一杯牛奶,強壯一個民族。
所以我才提議說送幾箱牛奶給周同學賠禮道歉的,難道周同學不喜歡喝牛奶嗎?那要不羊奶,這個難買了點,但是努努力還是可以買到的。如果羊奶也不喜歡的話,要不我給你搞點豬奶?就是豬奶腥味有點重,估計得適應一陣子才行。”何天一臉認真地胡說八道。
何天說著掏出錢包,把裡麵的現金都拿了出來,一張一張認真地數了一遍,然後捋齊,朝著周沉然遞出:“要是都不行的話,那我這裡還有三十八塊六毛,都給你了。你拿著自己去買點愛喝的奶喝,再不行,就買點豬腳吧。”
豬腳?!周沉然感覺腦裡的弦快要崩斷了!
他腦海裡閃過媽媽說的一句話:“如果有人欺負你,你隻管揮起拳頭揍過去!”
他拳頭握緊,直接打開了何天的手,紙錢從何天的手裡飛了出去,散落了一地。
周沉然氣衝衝地朝著何天走了兩步,但也就兩步,他反應過來,何天身高高了他快一個頭,手臂上隆起的肌肉清晰可見,他這種白斬雞上去就是送菜。
揮起拳頭,說得容易,要他打得過才行啊。
何天詫異地看著周沉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停下。
周母怕孩子衝動出事,急忙伸手把他拉到身後,直麵何天怒聲道:“那你在腳盆孤立沉然,這點你不能否認了吧?”
“沉然媽媽,這就更加冤枉了啊。去腳盆的人又不是隻有我和周沉然,高一高三兩個年級都派了代表的,我和他們事先可不認識,我自認也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能夠振臂一呼就讓他們都聽我的話。”何天此時竇娥附體,演技到位了,
“是啊,周夫人。我覺得呢,要是何天一個人不搭理周同學呢,那確實是有點過分,畢竟他們同學一場,這麼冷漠可不好。但是呢,要是所有同學都和周同學保持距離,那周同學是不是應該也要做一下自我反省啊?”潘主任語重心長道,一字一字化作刺針,紮在周母和周沉然的心上。
“咳咳,潘主任啊,這個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你不知道啊,這次東京櫻中學和我們去年一樣,都派了幾個學生代表幫忙做一下接待工作。恰好它們這次派出來的人都是去年來過我們振華的,和何天都認識。
何天就私底下聯係這幾個學生代表,讓他們也一起孤立周沉然同學。周沉然同學不會日語,在那邊沒有人幫忙,那幾天不要太難過哦。你換位思考一下,這樣會給他留下多大的心理陰影。”年級主任忍不住開口了,他收了周家不少好處,要是不幫著說話那就說不過去了。
“竟然還有這種事?!要是真的,那可就太惡劣了,這是要把振華的臉丟到國外去啊!不行不行,我這就回去聯係那邊的學校,必須嚴查這件事,我們振華幾十年的好名聲絕對不能這麼就丟了!”
年級主任立馬萎了,潘主任這是要把事情給鬨大啊,他今天這番話要是傳到校長或者是腳盆那邊學校的耳裡,那可就真的出大事了!
他說的這些事情沒有證據,隻是主觀推斷,況且就算有證據,那邊的學校也絕對不可能承認的,振華要名聲對麵就不要了嗎?
要是鬨到不可開交的地步,校領導怕是要拿他開刀哦!
他是答應了周母要治一治何天,但是沒說要把自己的前途給搭上啊。
想通了這點的他急忙伸手攔著潘主任,強笑道:“潘主任,這事也許是我想多了,沒那麼嚴重。我剛想了想啊,何天同學在我們學校的表現也是有目共睹的,一直都是學生楷模,這一切應該都隻是誤會而已。”
“誤會?!梁主任啊,你這一下子說何天聯合彆人孤立同學,一會又說這隻是誤會,你這都快把我給弄湖塗了啊。你能不能給個準信啊?”潘主任大聲道。
“是誤會,肯定是誤會!哎,我這年紀也大了,腦子啊,轉不太動了,有時候就容易犯錯。”
周母氣得發抖,還彆說,不愧是母子,她這抖動的頻率和周沉然剛才的竟然能夠對上。
母子連心啊!
“這事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周母撂下一句狠話,就拉著周沉然離開了。
“砰!”
看著大門被狠狠地甩到牆上,梁主任感覺自己的背脊都在發涼,本來想著給周夫人賣好,得周家一兩個人情的,現在好了,不被人怨恨上就算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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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主任啊,你這下可是把我給害慘了哦。”
潘主任嗤笑了一聲,雙手叉腰道:“梁主任啊,你怕他們乾嘛?周夫人和周局的關係不好,這都不是秘密了。得罪了周夫人不代表著得罪周局。何況,就算真的得罪了周局那又怎麼樣?他又不是管教育口的,手伸不到那麼遠。”
“就算他真的神通廣大,我也不怕,真當我在振華這二十幾年是白待的嗎?”
在一所省重點高中裡麵,有著用二十多年編織起來的人脈,真當他是泥捏的嗎?
如果沒有一點底牌,他敢這麼硬氣地站在這裡幫何天撐腰嗎?
哎,說到何天,何天這家夥跑哪去了?
潘主任望向何天原來站的地方,已經空空蕩蕩的,連根毛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