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孩子說她要病死了，他們的爸爸又不要他們，將來會變成沒爹沒娘的孩子，小煦就衝上去和人打架了。
沒爹沒娘……狠狠紮中了許夢雪的心。
小煦惡狠狠：“我才不要爸，我有媽就行！”
他的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像小獸一般，望向許夢雪。
眼底既有期待又有害怕，還有一絲絲祈求，祈求可以得到許夢雪的承諾，祈求她不會離開。
許夢雪不忍心，招招手，讓他和瑤瑤坐在自己身邊。她勉強靠在床頭，小煦懂事地去幫她拿枕頭。
夢裡的她用虛弱至極的聲音說道：“今天是六一兒童節，我們說好不生氣好不好？他們說他們的，不用管，媽媽來陪你們過節。”
短短幾句話，她說得很費力，中間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小煦和瑤瑤想讓她好好休息，許夢雪堅持著搖搖頭，拒絕了。
她拿出存折，讓陳桂英去給瑤瑤和小煦買禮物。
她交待，瑤瑤喜歡小裙子，給她買那種蓬蓬的紗裙，穿起來像小公主一樣。
小煦以前喜歡看書，最近也不怎麼看了。
許夢雪記得他之前老想要一套精裝版的四大名著，她覺得太貴，總也不給他買，便交待陳桂英去新華書店買來。
“小煦，你跟姥姥一起去，幫著姥姥拿東西。”
小煦似乎感覺到什麼，小小年紀，臉上滿是倔強和淚痕：“我不去，我不要。”
許夢雪不容置度：“你去。”
小煦還想說什麼，對上她一雙懇求的眼睛。
她明媚豔麗的五官已然蒼白，像一朵即將凋零的嬌花，失去顏色。曾經明亮的眼睛也染上幾分無力。
許夢雪聲音虛弱：“就當是圓了媽媽一個心願，好不好？”
小煦不想麵對，也不敢、不願去麵對，卻再說不出拒絕的話，和陳桂英一起去買禮物。
許夢雪坐在床邊調整了好一會兒，稍稍恢複些精神。
瑤瑤就在她身邊緊緊抱著她，恐怕她下一秒就飛了似的。
她還很稚嫩，臉上帶著嬰兒肥，頭發毛毛躁躁的，羊角辮已經歪歪斜斜，身上穿的衣服下巴處明顯有已經乾巴的飯漬。
她媽年齡大了，顧著她這邊又得照顧家裡，精力難免不夠，照顧不過來。
許夢雪歎口氣，自覺自己這個樣子是真不中用了，再撐多久都難。
易霆那兒總也沒個消息，她和他置氣，憤怒他差點放棄小煦，可是他到底是孩子的爸，一旦她不在了，他就是他們的依靠了。
瑤瑤趴在她身上，眨巴眼睛也問她：“媽媽，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啊？他真的不要我和哥哥了嗎？”
六月的天，許夢雪卻是蓋著棉被。
她從被窩伸出手，握住瑤瑤的，問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瑤瑤：“是趙寶來說的，他說爸爸救他不救哥哥，就是不要他們了。媽媽，是我和哥哥不聽話，爸爸才不要我們，不回家的嗎？”
許夢雪摸摸她的頭發，輕輕攬住她，溫聲道：“不是的，爸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保護國家，也要去抓壞人。他不回家，就是因為他在抓壞人的路上。至於他為什麼先救趙寶來再救哥哥，等爸爸回來，我們問他好不好？”
瑤瑤似懂非懂，眨眨眼：“媽媽，我們可以等爸爸回來問他嗎？”
她輕輕笑：“當然可以。”
她也很惱火甚至憤怒易霆的做法，但是她更希望，如果可能易霆能把原因親口說給孩子們聽，而不是讓他們聽到些閒言碎語。
無論怎麼樣，她希望在她不在之後，父子之間、父女之間沒有心結。
許夢雪撐起身子，叫瑤瑤給她拿衣服。
瑤瑤一開始還沒明白，許夢雪告訴她，她要帶他們出去照相，驚得小姑娘歡天喜地，不停給她選衣服。
選好衣服，許夢雪精心塗唇描眉，遮住臉色的蒼白。
果然，瑤瑤驚喜不已：“媽媽，好漂亮！”
許夢雪簡單笑笑，坐回床上，努力不讓瑤瑤看出她的虛弱和無力。
索性，小姑娘沉浸在“媽媽即將帶她出去玩”的興奮中，並未發現，也讓許夢雪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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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還在繼續。
陳桂英帶小煦回來，發現穿戴整齊，畫好淡妝的許夢雪，她看起來神采奕奕，眉眼有神，與剛才病重模樣判若兩人。
許夢雪把他們帶回來的禮物分出兩份：
一份是瑤瑤的公主裙，本來應該洗洗再穿，念在今日要拍照，瑤瑤試過還算合身，便收起來等到拍照時帶過去；
一份是小煦的四大名著，讓他收好。
她沒有收回存折，讓陳桂英拿著，以備不時之需。
做好後，四人一起出門，去家附近的照相館拍合照。合照當天洗不出來，加急的話，需要等五天左右。
許夢雪給了加急費用，陪瑤瑤小煦度過這個美好的六一兒童節。
回來的當晚，她高燒不退，硬撐著沒說。
第二天，孩子們去上學，她吃藥不退燒，被陳桂英、許小弟帶入醫院掛水，這一波危機才算是度過。
她請許小弟找易霆，她想讓他回來，想交待最後的話。
然而，對方出任務去了，又是秘密任務，誰也聯係不到，許夢雪也沒能聯係到他。
六一過後的第一個星期日，書裡的她沒再睜開眼。
離開的時候，她手裡握著那張六一節拍的合照。
背景是一片海灘，瑤瑤身穿粉色蓬蓬公主裙，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小煦穿的是照相館裡的小西裝，白色襯衣加深色小馬甲，襯衣口打著小領結，努力抿嘴笑，黑色眼睛也藏有一點點笑意。
陳桂英和許夢雪一左一右站在兩邊，手搭在小孩子身上，畫了妝的許夢雪眉眼透著風采，瘦弱纖細卻有一種為母則剛的堅強。
易霆在她合上眼時，方才匆匆到家。
時間就是那麼不湊巧。
沒有見到最後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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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夢雪醒來，渾身粘膩，方覺出了一身冷汗。在書裡，這個時候她竟是快走了。
雖然她沒有書裡描述的病重，許夢雪到底不放心，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醫生告訴她各項指標正常，那懸著的心稍稍放回肚子。
一切應該是變了。
又不確定是否真會轉變命運的軌跡。
許夢雪這幾天揣著心事，連瑤瑤這種粗心大意的都看出她有心事，一次晚飯後問她怎麼了。
許夢雪揉揉她的頭發，溫聲道：“媽媽隻是在想，你上台表演節目，要給你準備什麼樣的漂亮衣服比較好。”
她的眼裡全是溫柔，“我是覺得呢，我們的小公主應該有一條公主裙才是。”
瑤瑤嘟著嘴，眼睛向上看，滴溜溜的眼珠轉了轉，問她：“那我可以六一之後再穿嗎？老師說，我們有表演的衣服。”
許夢雪：“這當然可以。”
她又問小煦，六一兒童節想要什麼樣的禮物。
夢裡送他的四大名著精裝版他已經有了的，問這一句，是想確定他這次的禮物是不是還是要書。
小煦也猶豫，他平時的零花錢買書都夠了。他不愛吃零食，幾本每個月的零花錢都花在了買書上，家裡的書架都被填滿了。
他倒是希望可以收到彆的禮物。
他這樣說，許夢雪就知道該怎麼做了，但暫時保密，並不打算現在就告訴他們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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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好糊弄，易霆卻是糊弄不過去。
趁孩子都不在，易霆追問她心事不寧的原因。
許夢雪卻想起夢裡的遺憾，至死都沒等到易霆的遺憾，心底泛起一絲絲疼。
她直視易霆的眼睛，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可以老實回答我。”
易霆黑眸泛起無奈之色：“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許夢雪：“你就直接說，你會不會老實回答就行了。”
易霆：“我會，你問吧。”
許夢雪斟酌了下，問：“在什麼情況下，我去局裡找你卻總也聯係不到你。你出什麼樣的任務，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語氣認真嚴肅，神色間也斂去笑意，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回答。
易霆便知道，自己的這個答案異常重要。
他認真思索了一番，同樣回以鄭重的語氣：“那我想，隻有一種可能。”
許夢雪迫不及待追問：“什麼可能？”
易霆：“我去緝毒，甚至去那裡臥底了，隻有這種可能。”
毒販窮凶極惡，視人命如草芥。
他必然會斷開與子女和妻子的聯係，直到他從這一一線的隊伍中退出來，回歸到正常生活，否則他會儘量減少和他們的接觸，以免給他們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
這個回答，亦是出乎許夢雪意料之外。
她頹然卸掉全身積累的氣勢，坐在沙發上，第一次對易霆顯露出因為夢境而帶來的脆弱。
“我做了夢，夢裡我死了。”
她輕飄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易霆高大的身軀渾然一震，周遭的氣勢陡然變了，他啞著聲音道：“夢雪，彆瞎說。”
許夢雪：“你讓我說完，我也隻說一次。”
易霆渾身肅冷，眉眼不見暖色，薄唇抿得死死的，幾乎泛出白色。
許夢雪：“我病得很重，夢裡一直聯係不到你。馬上六一了，瑤瑤和小煦沒人沒他們過節，那天我陪他們照了一張相，他們就很開心，瑤瑤還問我爸爸在哪裡。之後，我就死了，直到我閉上眼，我都沒見到你，易霆。”
好像是過了最初的痛苦期，許夢雪的語氣很淡，聲音也很平靜，像在敘述第三者的事情。
易霆心都要碎了，他想想那個場景，便覺得無法忍受，疼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