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遠比之前還要昂揚,似乎帶著莫名的喜悅。
一大群人嘩啦啦地湧進來,忙前忙後,無人能顧得上賈珠。礙事的屏風被搬走,露出了屏風後的畫麵,明黃色的寢床裡,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抱著個三四歲的小娃,粉雕玉琢的小臉燒紅,正哭唧哭唧地蹭著男人的胳膊,好似難受得緊。
幾個太醫圍在床邊,正在給小娃診脈。
賈珠抿著嘴,小身子縮了縮,又強迫自己坐正。
顧問行在百忙中看了一眼,見那榮國府的小公子茫然又可憐的模樣,低聲叫了個小內侍進來,先領著小公子去偏殿待著。眼下皇帝焦心小太子的身體,也未必顧得上他,這裡亂糟糟的,也怕泄了些不該外露的事情。
小內侍領命而去,將那榮國府小公子帶走。
隻是,他們的身影剛從殿門前消失,就聽得康煦帝的聲音驟然變得緊繃,“保成,保成——”
顧問行猛地回頭,就見剛醒來的小太子又失去了意識。
一種模模糊糊的想法在顧問行的心裡浮現,隻是他來不及多想,便親自跑了出去,將剛才那兩人帶了回來。
榮國府的小公子懵懵地跟著他回來,剛一踏進殿內,就聽到小太子放聲大哭的聲音,他似乎不知剛發生了什麼,哭聲裡帶著無比的恐慌,叫康煦帝鬨不明白,卻也小心翼翼地護著孩子。
顧問行心裡隻覺駭然,看了眼他身邊隻到他大腿高度的賈珠。榮國府的小公子懵懂地站在他的身邊,抿著嘴,似是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
夜
半時分,小太子的高燒才退了些,太醫最近日夜不停地看顧,直到今天才能稍微鬆了口氣,而康煦帝更是眼底發青,站起來的時候,身子搖晃了一下,得虧是顧問行扶了一下,才沒有摔倒。
康煦帝連著幾日照顧病中的太子殿下,又看顧著國事,已經是操勞過度,顧問行忙讓太醫也過來給萬歲診脈,卻被康煦帝揮了揮手,“無礙,隻是累了些,等太子好後,多歇歇便是。”他的聲音聽著疲倦,但中氣是足的。
顧問行輕聲說道:“萬歲,太子殿下的燒已經退了。那您之前夢中所見……”
康煦帝的臉色一沉,背著手看向寢床上安睡的太子,小娃的兩頰燒得通紅,眼角紅腫,正是剛才哭鬨過。
太子這病來勢衝衝,無法根治。
前日更是暈厥過去,醒都無法醒來,這讓闔宮上下的人都擔驚受怕,唯恐帝王一怒之下牽連甚廣。
康煦帝心急如焚,親自照料,昨夜累極睡去,卻是做了個怪異的夢。
驚醒後,思及夢中事,康煦帝稍作猶豫,便饒人去做了。
這方才有今日這一出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戲碼。
誰成想,那夢……居然是真的。
康煦帝沉聲說道:“那榮國府的,的確是五月初三的生辰?”
顧問行欠身,“正是,都按著萬歲的吩咐,尋來的都是五月初三的生辰,與太子正是一個日子。”
“那孩子呢?”
“年紀尚小,這時辰早支撐不住,已安排他在偏殿睡下。”
康煦帝原要往外走,頓了頓,回頭看著呼吸猶有些不暢的太子,再思及這怪異亂神之事,猛地說道:“將他帶來。”
“萬歲?”
“今夜讓他們住一塊,讓人加一張小床。”康煦帝的臉色仍然不好看,“顧太監,你過來。”
顧問行走近,被康煦帝如是如是吩咐了一番,悄然去辦了。
…
賈珠醒來時,正熱得慌。
小孩總是體熱,但賈珠不同,他體虛,身體總是冷的,這種冬日,如果沒有幾個暖手爐塞被子裡,賈珠的小手小腿都是冷的。
昨夜他沒能離開皇宮,儘管宮人在安排的時候,早就烤過被褥,但這對賈珠而言仍是不夠。
他的手腳發冷,最後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睡著的。
可他現在很暖。
暖到感覺身體都要燒起來了。
他的眼睛微微顫動了兩下,總算睜開,就一眼對上躺在他懷裡的小娃。
小娃醒著。
那孩子很小,粉雕玉琢又精致可愛,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賈珠,似是好奇,神情帶著一絲嬌蠻慵懶。
依稀能品嘗到這孩子的出身,該是在多麼嬌寵的環境,果然是天之驕子。
……經過昨天的事,賈珠要是認不出他的身份,那才叫奇怪。
“你是誰?”小太子似乎不覺得現在這個姿勢如何,窩在比他大不了幾歲的賈珠懷裡,理所當然地問道,“為何會在東宮?”
賈珠緩緩癟嘴,看著小太子,有點委屈。
他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帶到皇宮來,小太子,又為什麼會躺在他的床上?
……咦,賈小公子抱著熱乎乎的小娃,茫然從被褥裡探出小腦袋,環顧四周……這裡……不對呀,昨夜他不是在這裡歇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