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太醫走了後,東宮總管梁必成就過來了,胖乎乎的太監彎著腰,輕笑著說道:“賈小公子的身體已經恢複,在宮中也待了好些天,想必是很記掛家裡的情況,萬歲爺憐小公子離家甚久,已經命奴才已經安排了車馬,小公子今日便可家去了。”
賈珠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濕/漉漉的黑眼睛盯著梁必成看了好一會,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尖尖,好一會,“好哦,謝過萬歲恩典。”
他有點不倫不類地領了這旨意。
梁必成做事很迅速,車馬和人手早就安排好了,他甚至親自送賈珠到了馬車上。
賈珠有些奇怪地看著另外跟著他的內侍和他們手裡捧著的東西,“梁公公,他們是?”
梁必成淡定地說道:“小公子這些時日在宮中,有功勞也有苦勞,為了照顧太子殿下甚至還累病了,萬歲爺當然要獎賞於小公子。時辰不早了,還請小公子快快上路。”
他將似乎還要說些什麼的賈小公子給塞進了馬車裡。
坐在馬車內的賈珠小小聲說道:“……我沒照顧到太子殿下。”
對於他在皇宮這段時間的日子,賈珠是有些小茫然的。
除了莫名其妙得到一個係統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何入宮。而且大部分時間是在生病中度過,雖然每天太子殿下都會來找他……啊,要離開了哦。
賈珠後知後覺地抿了抿嘴,那就看不到太子殿下了。
好吧。
賈珠坐在馬車內給自己打氣,就是二三十年的時間,他可以的。
吧?
梁必成目送著賈珠的馬車以及賞賜的隊伍跟著離開了皇宮,總算鬆了口氣。
他最近心裡總是繃著一口氣,太子殿下似乎對他有些……冷淡了?
那種感覺不是十分明顯,但梁必成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危險的來臨。
在宮中,一個奴才就算爬到了再高的位置都沒用,隻要不討主子的喜歡,朝夕間就能跌落回原來,甚至會比最開始還不如。
梁必成是萬萬不想自己落到那個地步。
問題究竟出現在哪裡?
…
榮國府,閽室。
輪值的門房精神抖擻,不敢有任何鬆懈之處。
最近上門來的各路神仙,可比從前要多上太多了,他們根本不敢放鬆,生怕墮了榮國府的名頭。家中老祖宗已經多次三令五申,在珠大爺回來之前絕對不許掉鏈子,他們平時閒散慣了是一回事,可要是出了麻煩,那就不隻是訓斥那麼簡單了事的。
在這清晨,門房剛打了個哈欠,就隱隱約約聽到了馬蹄聲,還有馬車聲。他拍了拍身邊的幾個小子,“彆眯著了,來人了。”
有人好奇地說道:“不應該啊,就算是來人拜訪,但也應該先下拜貼才是。”
但是昨日他們並
沒有收到新的拜貼。
門房沉著臉說道:“真是從前讓你們慵懶慣了,誰給你們這些臉皮子來討論主子們的事情?再這麼胡言亂語,趕緊給我離開了這地頭,我可不敢和你們這般共事下去。”他又快又急發作了一回,就起身整理著自己的衣裳出去了。
身後幾個小子忙跟上去,賠禮作揖不說,也是為了那遠來的客人。
卻不料,那馬車看起來,卻不是任何一個熟悉的人家裡頭的。
身為門房,他們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一般的人家都會在馬車上有做標記,但是這輛馬車上卻是一點都沒有,完全認不出來是哪一家。看起來樸素低調,但門房卻不敢掉以輕心,待馬車在閽室外停下,就聽到一把熟悉的小脆音從馬車內傳出來,“柳大!”
柳大瞪大了眼,是珠大爺!
賈珠回來了!
這個好消息,一下子傳遍了整個榮國府。
賈母得知這消息的時候正在吃早飯,聞言就是連一點想吃的心都沒了,看了眼在身後伺候的王氏,也看到了她眼底激動的淚光,“好了,珠兒回來可是好事一樁,莫要鬨出笑話。”
王氏用帕子擦了擦,笑著點頭,“是,老太太說得是,該高興才是。”
“老祖宗,珠大爺不單單是自己回來的,好像還帶回來了宮中的賞賜。”
這傳來的消息,又讓女眷好一通忙亂。
等接了賞賜,送走了這些宮中人後,榮國府女眷才鬆了口氣,看向站在一邊上正笑吟吟看著她們的賈珠。王氏雖說方才忍住了淚意,但現在看著賈珠站在她麵前,還是忍不住抱著小孩哭了一場。
賈珠也眼圈紅紅,任由著王氏抱著。
雖然有點不舍得小太子,但他第一次離開家這麼久,也非常想念家裡人。一見到王氏這般淚目,他也忍不住掉了幾顆金豆豆。
他們一行人總算回到了榮慶堂,賈母摟著賈珠,上下打量著他的模樣,忍不住說道:“珠兒,瘦了。”
這話是不該說,但是賈母看著賈珠仍然有點蒼白的臉色,如何看不出來這是大病初愈後的模樣。她心裡憂愁起來,難不成她的猜想,竟然是真的?
賈珠立刻說道:“老祖宗,珠兒在宮中並沒有吃苦。隻是有些貪玩,在外頭著了涼,故而才發了病,非是誰苛責之過。”擔心家裡頭對他在皇宮內的遭遇有了胡思亂想,賈珠連忙將自己在宮中的事情一一和她們說了。
提到太子的時候,王氏的眼睛微亮,“珠兒,你是說,太子殿下對你很是另眼相待?”
賈珠遲疑地說道:“……太子殿下,應當是有些喜歡孩兒。”
賈母瞪了一眼王氏,抱著賈珠說道:“且不說這些,萬歲可曾說過彆的?”
萬歲?
賈珠搖頭,“珠兒和萬歲爺並沒怎麼接觸過,這一回出宮,也是萬歲吩咐東宮的總管安排的。”
聞言,賈母鬆了口氣。
畢竟剛才賈珠帶回來的大批賞賜,的確是有些嚇到賈母了,倘若康煦帝有著另外的想法,那賈珠,整個榮國府,都未必討得了好去。
見賈珠小臉蒼白,賈母疼惜地摸了摸他,就讓他回去休息,順帶讓他的書童將賞賜裡專門提及是給賈珠的那部分帶回去。
那些已經讓庫房登記在冊了。
等賈珠離開,賈母沉下臉來,看了眼有些喜行於外的王氏,“王氏,珠兒這一回的事情,是飛來橫禍,切記不可將其當做是什麼意外之喜,也決不可去謀求不該求之物。”
對於賈母能看穿自己的心思,王氏並不意外。
但她意外的是賈母的看法,“母親,這分明是好事,又怎麼可能是壞事?”
她看了眼張氏,又繼續開口。
“太子
年紀小,縱然是想要幾個喜歡的玩伴,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難不成那些個外臣,還要盯著這些個不成?”
賈母摸著光滑的木頭扶手,搖頭說道:“如果沒有前頭的事情,那這一切都好說。可是,莫忘了萬歲爺找這一群孩子入宮的緣由!難道你真的以為,這一切都是偶然?”她用力一拍桌子,發出刺耳的敲擊聲,“難道你要為了榮華富貴,將你的親生子送去擋災不成!”
王氏登時心驚肉跳,猛地跪下來。
擋災?
她之前竟然從未想過這些。
賈珠是她的第一個孩子,王氏對他寄予厚望,看得如同掌上珠寶。剛才被太子一事衝昏了腦袋,竟然忘記了此事背後另有深意。
縱然是有潑天富貴,可是要拿賈珠的命去換,王氏自然是不肯的。
她看了眼賈母,眼神惶恐。
賈母歎了口氣,看了眼這屋內除了她們三人並無其他,這才緩緩地將自己心中猜測說了出來。
王氏整個臉色煞白,抓著帕子的手都要揉皺了。
她賭咒發誓:“珠兒是媳婦身上掉下來的肉,媳婦怎麼可能會拿珠兒去換虛無縹緲的前程富貴。母親信我,若是我不依,就讓我……”
“好了,老大媳婦,把你妯娌扶起來,這些個話就不用說了。”
賈母疲倦地搖頭,看著張氏將王氏給扶起來,“這些事,你知我知,除了家裡這幾個,且不可再傳出去!”
倘若傳出去,於賈珠的名聲有礙。
…
【宿主的家人似乎誤會了。】
一直很安靜的係統突然開腔,讓賈珠不免好奇,“誤會什麼了?”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如今正在叫人將那些賞賜搬進來。
【誤會康煦帝招宿主這批孩子入宮,是為了給允礽擋災。】
“為何?”
【和宿主一批入宮的孩子們,都是五月初三。允礽的生日,也是五月初三。】
“長輩是因為我生病了,所以才誤以為此嗎?”賈珠喃喃說道。
“萬歲為何要找和太子殿下同歲的孩子入宮?”
他抱著一個魯班鎖坐到了椅子上,擰著小眉頭盯著這個魯班鎖,這看起來怎麼那麼眼熟?
【康煦帝在時空亂流中,不僅得到了來自未來的記憶,同時也和不該接觸的隱秘存在見過麵。所以哪怕係統已經清除了康煦帝的記憶,但他的潛意識與夢境裡,還是保留著一點斷斷續續的印象。】
“你把萬歲爺的記憶也抹除了?”
賈珠不得不驚訝,畢竟康煦帝是萬歲爺,聽起來,把康煦帝的記憶抹除了,可比起係統想要抹除一個三歲的小太子要來得驚奇得多。
【宿主為何要感到詫異?係統已經成功清理了康煦帝來自未來的記憶,但卻沒有成功清除允礽的記憶。相較於這一點,宿主是唯一成功阻止係統的人,宿主的存在更為令人驚奇。】
這聽起來是在誇賈珠,賈珠的大眼睛微微彎成月牙。
“不過,為什麼我可以阻止你?”
【係統暫時也無法確定。】
難得的,係統表現出來一點人性化的費解。
【不過應該和那兩位隱秘存在有關,係統正在分析收集來的記憶,等分析確定後,會和宿主分享結果。】
賈珠:“哦。”
他的小尾音拖得長長的,他一直都聽得有點半心半意,因為他還在把玩著手上的這個魯班鎖。
太子一家聽起來是有些倒黴,但是,但是!
賈珠沉默地看著魯班鎖上赤/裸裸的小牙印,這個就是小太子一直抱在手上愛不釋手的那個魯班鎖吧,是吧?是吧!
但是這個牙印是怎麼回事?
這麼一枚小牙印,還是新鮮的。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太子殿下剛烙上的。
賈珠沉默,然後開始好奇。
以太子殿下的小米牙,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給這魯班鎖啃出這麼個牙印?
他抱著魯班鎖走出去,叫院子裡正在收拾的人停下來,自己一個個去翻那些小箱子,發現那裡麵有很多都是之前太子殿下非常喜歡的玩具,但依著這裡的數量,最起碼已經掏空一半送給賈珠了。
怪不得有這麼多個小箱子。
原來這裡頭,裝著都是太子殿下的玩具。
太子殿下的玩具有很多,喜歡的也有很多,賈珠粗粗一看,就發現好多個眼熟的,時常被太子殿下抱在懷裡的。
當然,最為喜歡的,還是要屬賈珠手裡這個烙著小米牙印的魯班鎖。
因為這個是康煦帝出宮的時候,親自給允礽買的。
賈珠檢查的時候,還發現這些玩具的上麵都蓋著一個紅色的章子。
那好像是太子殿下的印章。
每一個,每一個的上麵都蓋了堂堂太子殿下允礽的印章。
賈珠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為了給他的乖阿珠送出最“珍貴”,最“獨一無二”的禮物,究竟付出了多少!
而東宮的宮人又是費儘了怎樣的心思,才總算叫太子放棄了他給每一個禮物都烙下“獨一無二的痕跡”的想法,最終改成用私印一個個蓋章。
蓋到最後,允礽已經快記不得自己的名字了。
當然,儘管賈珠不知道這些禮物背後的故事,但他還是非常感動,他抱著魯班鎖回了房間,決定從明天開始就更加奮發讀書。
爭取將二三十年的時間縮短,再縮短,以求能早日再見到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