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素阿瑪又不會挨板子。”允礽認真地說道,“而且規矩還是阿瑪定下的呢。”
康煦帝:“從前可沒見你這麼聽話。”
“沒有聽話的必要呀。”允礽笑嘻嘻地說道,“保蹭就喜歡鬨著阿瑪,難道不行嗎?”
小孩得意地昂著小腦袋,那神氣十足的模樣,實在是叫康煦帝喜歡。
趁著還沒惹到阿瑪發火,允礽立刻溜走了。
像是一條滑不溜秋的小魚。
唉,這倒黴的臭小子!
他抱怨地說道:“跑得這般快,朕還能真揍他不成?”
顧問行輕咳了一聲。
康煦帝惱羞成怒,“揍他小屁股的事,那是他自己活該。”
這小子就欠揍。
顧問行抿著嘴笑,萬歲爺要是罵人的時候,不要笑得這麼開心便好了。
或許,還能多一點可信度。
這瞧著,可是喜歡得緊呀……
乾清宮外,
允礽愉快地離開阿瑪的魔爪後,都快樂極了,康煦帝總愛偷偷吸保成肚子,實在是給他蹭得特彆丟臉,保成都這麼大了怎麼還可以被人這麼蹭?
唉,阿瑪真讓人發愁。
乾清宮內,康煦帝正憂愁這混世魔王該如何;乾清宮外,允礽同樣在憂愁他阿瑪這些症狀到底能不能解決……請太醫,會不會有用?
貼身太監道:“殿下,距離上課,還有約莫半炷香的時間。”
一聽這話,小太子一下子就急上了。
若是彆的師傅也就罷了,今兒可是湯斌這個壞老頭。
就算湯斌一直偷偷給阿珠塞糖,在允礽的心裡,他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老頭。
這幾位師傅裡麵,就數湯斌
最是手硬。
雖說小太子不是沒有辦法,可是每一回都要這跟著臭老頭鬥智鬥勇,他也著實是累了。
不過從乾清宮到毓慶宮,這中間的距離也不長。
允礽無論如何都沒想過自己會來不及。
直到——
“大皇子每日都往毓慶宮跑,這是巴結上太子殿下了?”
“你小點聲,說的什麼話呢?”
“難道你不是這麼想?”
“大皇子與太子殿下整日裡爭吵,怎麼會像你說的那般。”
“可是太子殿下要是真不願意的話,肯定會將大皇子趕出去,怕是已經吵出了感情。”
“說到這,前些日子大皇子不還和那位賈伴讀說過話,依你這意思,這也是要討好殿下?”
“那當然是了,誰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心尖兒尖兒就是那位賈珠,和他關係要好了,往後怎麼樣那可不好說。”
“可是太子殿下慣來喜新厭舊,怎麼就對那賈珠上心那麼久?”
“誰曉得?說不定大皇子就是在趁機拉攏賈珠,要我說大皇子就是居心叵測,整天都尋思著與太子殿下碰麵,這是為了讓太子爺惦記著呢……”
允礽身後的貼身太監臉色已經鐵青,他上前一步,猛地喝道:“住口,說的什麼胡言!”
兩個正在灑掃的小太監大驚失色,猛地跪倒在地。等他們看清楚出現在他們身後的人到底是誰的時候,他們的眼底露出了絕望,整個身體哆嗦得就如同鵪鶉一樣。
怎麼會是太子殿下!
允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幾個,“這不是灑掃的時辰,爾等怎會在這裡?”
愚蠢。
小太子想。
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計謀?
方才先說話的小太監拚命磕頭,“太子爺饒命,這,午後下了雪,總管方才令我們來清掃這裡。”
“他叫你們來清掃這裡,沒叫你們在這裡嚼舌根。”允礽冷冷地說道,“是孤最近太/安分了,所以才叫爾等在孤麵前耍這樣的小心思?”
太子抽/出了腰間的鞭子。
在和賈珠重逢之後他很少動手。
這鞭子拿著手裡,纏繞在腰間,就仿佛成了隨身的習慣。
“太子爺饒命,太子爺饒命——”
痛苦的求饒聲在這宮道內響起。
康煦帝的確沒想到,出去不多久的允礽,又倒轉了回來。
入了殿門來的太子帶著淡淡的血氣,他神情平靜到過分。
康煦帝半蹲下來,握住他攥著鞭子的手,“保成?”皇帝在這片刻,已經看清楚那根染血的鞭子。
允礽冷靜地說道:“阿瑪,他們都該死。”
在身後,被拖到乾清宮前的兩個小太監衣服破爛,看起來渾身血跡,顫抖著跪在地上。被押著低頭唔唔著,想說話,卻因為嘴巴裡塞著他們自己的衣服破布,什麼都說不出來。
康煦帝抱著保成,同樣幽冷地看向他們。
…
到了時辰,太子殿下還沒有回來。
這件事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今日的值班師傅是湯斌,他老神在在地坐在座位上,見幾位伴讀有些坐立不安,輕笑著說道:“一個個怎麼坐不住?”
格圖肯大膽點,“殿下還未回來,我等心中擔憂。”
湯斌聲音淡淡:“太子爺被乾清宮的人請走的,且安心坐著,今兒不打你們。”聽到這話,曹珍憋不住笑出了氣聲。
這位湯大人雖然有點古板,但算不得壞人,還聽得進去小兒的意見,並不會自持身份覺得丟了臉麵。儘管他是這幾個師傅裡麵打過他們手心最多的人,但伴讀們對湯斌也生不起氣。
格圖肯不服氣地說道:“就算打,我也不是叫疼的那個。”
曹珍生氣地瞪了他一眼,背過身去。
曹珍的唯一痛點就是太怕疼了,上回差點沒掉眼淚,眼圈紅紅的,等下了課還被格圖肯笑話,氣得曹珍每次想起此事都牙狠狠,偏偏格圖肯還總是愛拿這個取笑。
太子還未回來,賈珠覺得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這種怪異是從何而來。
等了小半個時辰,太子殿下才被乾清宮的太監送來,隻是這位平日裡嬌蠻矜貴的小太子,此時此刻卻是陰沉著一張小臉,一看就是非常不高興的模樣,哪怕入了殿門,也隻有在看到賈珠的時候才稍微勾起個笑臉,然後轉身就立刻臭得難看,那小眉頭間的丘壑,足以看得出來他正壓抑著心頭的怒氣。
湯斌雖有些吃驚,卻是一句話也沒說,繼續上課。
等到挨過這詭異的下午,又送走了湯斌後,幾個伴讀對視了一眼,明顯能感覺到太子殿下還在生氣。
今兒是年前最後一天讀書了,本來幾個伴讀就應該和太子殿下道彆,但碰上這般尷尬的時候,格圖肯和曹珍都用眼神示意賈珠。
這個時候賈珠不上的話,誰還能上呢?
賈珠沉默了一會,小步小步地挪到還坐在位置上的太子殿下麵前。
他總算能看清楚太子殿下的臉色,哪怕已經過去一段時間,可是太子殿下的臉色還是看起來非常陰沉,好似有什麼事情在觸犯著他,令他到現在這個時候,仍然帶著揮之不去的怒火。
賈珠蹲下來,低頭在腰間的荷包裡摸索了一回,然後掏出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從裡麵撿起來一顆糖塞入自己的嘴裡,然後又取了一顆,抬頭塞給太子殿下吃。
允礽雖然生氣,但還是啊嗚一口吃了。
賈珠含著糖,滿嘴都是甜的,連說出來的話,都帶著軟糯的甜蜜,“殿下,明兒就放假,我給殿下準備了禮物。”
一直不說話的太子殿下這才開口,“禮物?”
賈珠又在懷裡掏了掏,然後猶豫了一會,“殿下不要嫌棄就好。”
允礽總算露出了一點感興趣的表情。
並非是他之前不在意,隻是這壓抑的情緒到底是讓小太子的心情不太美妙,直到這個時候,才表露出了不同的模樣。
“前些日子,郎秋將小書房內的東西都搬出來曬太陽,殿下當年曾經贈送給我的禮物,也一並在其中。”賈珠慢吞吞地說道,“我也因此,突然萌生了想送點什麼給殿下的想法。”
賈珠將一枚小小的印章放到太子殿下的手心。
允礽端詳著這枚印章。
這枚長印章的四周都打了蠟油,摸起來光不溜秋的,其上雕刻著小小的“保成”二字。
“阿粗自己做的?”
太子殿下總算願意開口,去捉賈珠的手。
賈珠下意識回避了一下,奈何小太子的手勁也不小,捉著賈珠的手拖過去檢查的時候,那嚴峻的神情,令賈珠也不好再躲。
他會有這樣的念頭,也是突然想起了當初允礽蓋章的習慣,這才萌生了要給太子殿下送印章的想法。
起初,賈珠是想尋個合適的玉匠來做,但璉兒卻給了他啟發。
璉兒得知賈珠想給朋友送禮,便坦然地說道:“大哥何不如自己親自做?咱們這樣的人家,要什麼東西沒有?自己做的東西,反倒是更顯誠意。”在賈珠詫異璉兒怎麼這麼會的時候,晚上,他便從王夫人那裡知道璉兒因為給人小姑娘送東西,被張夫人捉到了好一頓訓。
在王夫人絮絮叨叨說著璉兒過於輕佻的話裡,賈珠卻沉默,原來璉兒小小年紀就已經這般了嗎?
儘管璉兒的確是欠教訓,但他提的建議卻是不錯。
賈
珠拋卻了自己原本的念頭,求王夫人尋了府上的一個木匠,每日無事時便去木匠先生屋外一起做工,學了一段時間,總算敢於自己上手。
最終做出來的東西,便是太子殿下掌心這枚小小的印章。
因著賈珠年紀小,又是第一次做這個,木匠不敢教他玩花的,這枚印章做得有些樸素,不過上頭的刻字還是花費了賈珠好一番功夫,廢掉了不少木料。
太子殿下的名諱,賈珠不敢真的用上,便隻用了殿下的小名。
允礽摩挲著這枚印章,又看著賈珠原本細嫩的手心與指尖的細小傷痕,喃喃說道:“怨不得之前,阿粗一直不給保蹭看手……”最近就算是靠近,賈珠也不肯和殿下手牽手,他還以為是阿珠想與他保持距離,還有些生氣,沒想到阿珠私底下一直在給他做這個。
小太子的臉上總算浮現出了一點笑意,有生氣,但已經不多,“阿粗怎不給自己上藥?”
賈珠:“都是些大不了的傷勢,晚些就會好了。”
“不行。”允礽嚴肅著小臉說道,“要上藥。”
阿珠的手指很漂亮,摸上去也是異常柔軟,除了練字的繭子外,在允礽看來這是一雙近乎無暇的手,但是現在這上頭的細小傷痕,叫太子殿下怎麼看怎麼刺眼。
太子殿下像是一下子恢複了活力,從椅子跳下來,叫貼身的小太監去取藥膏,然後對其他兩位伴讀說道,“孤這些時日,有兩位相伴,實在是不勝歡喜。孤已經命人備了兩份薄禮,莫要推辭。”允礽說話時,那種高高在上的矜貴並不叫人討厭,反而有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倘若他說話的時候,手裡不抓著賈珠的手就好了。
格圖肯和曹珍自然不敢說什麼。
送走這兩位伴讀後,太子殿下對外的冷酷麵具啪嗒就掉下來,仿佛是火燒屁股一般著急忙慌地扯著阿珠的手指翻來覆去地看,等小太監取來了膏藥後,他就一邊塗藥一邊凶巴巴地說道:“以後不許阿粗做這個。”
賈珠抿著唇,漂亮皙白的小臉上帶著憂鬱的神情,略顯失落地說道;“殿下難道不喜歡嗎?”
允礽盯著賈珠的耳朵尖尖,紅紅的,很想揉幾下,然後撅著小嘴,“喜歡是喜歡,但不要阿粗這種。”他用力地捏著賈珠的手腕,幾乎捏出了紅痕,好一會,才泄氣地說道,“乖阿粗,你今晚不回去好不好?”
收到禮物的小太子的確是很高興,但那件讓小太子生氣的事情,直到現在還叫他滿腔怒火,壓不下糟糕的情緒。
賈珠毫不猶豫地點頭,“好呀。”
如此利索果斷的模樣,讓還以為要再次勸說的允礽都愣住了。
賈珠:“殿下看起來不高興嘛。”
他輕輕地,抬起手抱住了小胖崽,拍了拍太子殿下的後背。
“這個時候,是阿珠願意的。”
小胖崽趴在賈珠的懷裡,除了賈珠,以及衣裳上小小的痕跡,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待他們出來時,小太監驚訝地說道:“您的衣裳怎麼濕了一小塊?”
允礽能夠感覺賈珠和他牽在一起的手下意識攥緊,濕漉漉的,阿珠的掌心好像是出汗了,然後,阿珠慢吞吞地開口,“……因為,不小心將茶水,打翻了些。”
茶水要怎麼打濕那個尷尬的位置?
小太監不敢問,撒謊了的賈珠也低著小腦袋,被太子殿下牽著走。
昏暗的夜色裡,搖曳的燈籠晃悠出狹長的影子,跟在兩位身後的宮人一言不發,隻能隱隱綽綽聽到兩位的聲音。
“……阿珠……可以告訴……”
“不。”
“可以說嘛,又沒什麼……我沒關係……”
“就不,要保密。”
“嘿嘿,嘿嘿嘿……”
“太子殿下在笑什麼?”
“阿粗真好~”
允礽美滋滋地顫著小尾音,好想把阿珠一直關在身邊哦。
小太子可惜地想,但阿珠該是要不願意呢。
他緊緊攥著阿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