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理所當然地頷首:“那是自然,殿下來咱府上兩回,這第二回就不必說了,但是頭一回,他待我與璉兒雖然友善,可我總感覺,殿下隻是因為我們與大哥的關係,這才態度溫和。”事實上,在接觸到太子殿下時,元春有一種被明顯隔閡開來的感覺。
太子並未故意如此,這隻是某種與生俱來的尊貴劃分開的界限。或許賈珠越過了界限走到了太子殿下的身旁,但顯然其他人並沒有如此。
賈珠從前的確是從曹珍與格圖肯的嘴裡得到了類似的說法,可再度從元春的口中聽到了類似的語句,這才叫他萌發了一種古怪的感覺。
【係統曾說過,宿主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您並非隨便一人可以取代之。】
係統突然開口。
賈珠摸著元春的小腦袋,望著寂寥素白的庭院,小臉浸著沉思的情緒。一時間,兄妹倆坐在此處無話,但也不覺尷尬。
直到王夫人尋了過來,發現他們俱是一身寒意,氣得將他們好一頓訓,又叫廚房熬了濃濃的薑湯送予他們,直叫他們定要一口氣灌下去,連小臉都皺起來方才算完。
…
年節一過,太子殿下便要重新上課。
他的伴讀們自當也要跟著一起日日讀書,一日不落。
隔了好些天,重新見到格圖肯和曹珍,賈珠一眼看得出來格圖肯又胖了些。
格圖肯顯然也看得出其他兩個同伴打量的視線,脹紅了臉說道:“是我母親一直給我塞各種吃食。”他小聲嘀咕,“都說吃不下了吃不下了還要給我塞,果然又胖了一圈。”
曹珍的臉其實也圓了點,但是對比格圖肯仍是不明白,還留給他足夠的空間可以嘲笑格圖肯。
“你不說是回家後要錘煉自身?”曹珍繞著格圖肯走了一圈,“這怎麼看起來事與願違呀?”
格圖肯看賈珠並未嘲弄他,表情也變得放鬆了起來,“若真的要上騎射課,你還比不得我。”
曹珍看著格圖肯那一身的腱子肉,哼了一聲。
休假一過,太子便要上騎射課了。
雖然平時太子殿下和大皇子並不是在一處上課,但騎射還是一起的。大皇子顯然對此已經等候多時,在看著太子殿下一行人到了的時候,他早早騎著自己的小馬駒在場中走了一圈。
大皇子利索地下馬,笑嘻嘻地拍著自己的寶貝馬駒,“二弟,阿瑪可是早就給你選好了馬駒,快叫人給你牽出來。”
允礽聞言,氣惱地皺著小臉,“都說讓保成自己選了!”
在玉泉山時,太子曾就騎射發表了一番言論,誌得意滿地挺著小胸膛,說是要馴服馬場上最烈的馬匹。康煦帝聽聞時的確是讚不絕口,這私下緊急叫人物色了性格溫和的小馬駒送來,萬不可叫太子胡來。
不止如此,就在幾個太監將六匹小馬駒牽進來的時候,康煦帝也親自到了現場。
馬場挑選出來的小馬駒都品種優良,性格較為溫和,多是小母馬。隻有後頭的那兩匹是小公馬,雖然性情有點暴躁,可到底是血統優秀,還是列入了備選項,隻是放在了後頭。
賈珠站在太子殿下的身後,看著小胖崽一匹匹地看過去,最終在看到後麵那兩匹小公馬的時候驟然眼前一亮。
無他,這兩匹小公馬的確是比小母馬要強壯些。
在太子殿下看來,自然是比前頭的小馬駒要高大。他本來就奔著要馴服最烈的馬的念想來的,當即毫不猶豫地選中了其中一匹小公馬。
馬場的人一看到殿下的這個選擇,就嘴巴有點苦澀。
怎麼太子殿下這麼一選,就真的選中了這其中最難馴服的一匹?還未等馬場的人開口勸說,就見太子已經決定了此事,已經叫人去套韁繩等物。
康煦帝:“保成,你可有信心馴服它?”
他低頭看著小胖崽。
小太子自信地說道:“阿瑪,就交給保成罷!”
既然太子殿下如此堅持,康煦帝也不可能真的一直將太子庇護在自己的翅膀下。縱然是鷹,在幼崽時期,身為長輩也應該對他們更狠厲些,將來才可以成長為在天上翱翔的雄鷹。
康煦帝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一昧寵愛也不是好事。
允礽換了一身箭袖騎裝,在小太監的牽引下上了馬。
這匹小公馬果然如先前馬場的人所說,性情較為暴躁。在感覺身上有人時,動作就開始稍顯粗魯起來,不管是行走還是口令,都呈現出了不太服從的姿態。然,太子殿下騎在馬上,卻是自信從容,緊攥著韁繩壓著馬,在馬場上繞著圈。
馬蹄撩起的聲音越來越急躁,小公馬咻咻聲大了起來,忽而,它撩起馬蹄,朝著遠處瘋狂奔去。
猛一下失控,拖得馬場的小太監都踉蹌跟了幾步,差點栽倒在地上。
方才太子叫他鬆手的時候,他或是因為擔心,或是因為忘記,竟是忘了鬆開牽著的韁繩。
小公馬奮力疾馳,好似徹底脫離了掌控。
康煦帝的麵色微沉,聽著四周呼喊著救駕之時,他的眼角餘光瞄到賈珠還是淡定地站在原來的位置上,隻是微微墊著腳,從周圍熙然的人群裡看著那掠過的影子。
那影子已經漸行漸遠,幾乎看不清楚了。
“阿珠不擔心?”
賈珠正全神貫注地尋找著太子殿下騎馬的身影,聽到自己名字開頭的問話,想也不想地說道:“不擔心,殿下已經……”他的話還沒說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把聲音的主人是誰。
他仰頭一看,謔!
不知何時,康煦帝已經站在他的身後。
賈珠抿了抿唇,將未說話的話說出來,語氣很平靜:“殿下在騎馬跑走前,是帶著笑的,所以我想殿下應該是已經控製了馬駒,並不是真的失控。”
果不其然,就在賈珠說話的時候,那些追趕上去的侍衛已經回了頭。在他們的後麵,有一匹小馬駒正慢吞吞地回來,其上坐著的允礽滿臉興奮,完全沒半點後怕的情緒,甚至到了近處,還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康煦帝,“阿瑪,這小馬真好,保成喜歡。”方才驟然跑起來的爆發力,足以叫這喜歡刺激的小太子興奮不已。
康煦帝微笑地點了點頭,危險地說道:“保成,你是不是還忘記了些什麼呀?”皇帝暗示,語氣聽起來很溫柔,卻叫人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小太子自然如此。
他警惕地看了眼臉色明顯不對的阿瑪,又猛地低頭看著站在康煦帝身旁的阿珠,他正在偷偷地給允礽比劃比劃,然後倆小孩一起對上了康煦帝沉默的視線。
賈珠將小手背在身後,安靜地垂下了小腦袋。
允礽從小馬駒上滑下來,愛嬌地蹭到了康煦帝的身邊,“阿瑪,莫要生氣,保成隻是太喜歡阿瑪這份禮物了,所以有些高興過頭,不是故意要嚇唬阿瑪的。”儘管阿珠的暗示有點倉促,但小太子看著他一直摸著心口
的位置,還是能反應過來他的小夥伴在暗示什麼。
康煦帝被小太子剛才危險的動作驚到了。
康煦帝板著臉:“不是頭也不回地跑了嗎?”完全不顧老父親在場的小心臟,跑得還挺美挺快樂的。
允礽:“沒有!”
他攥著康煦帝的龍袍,看著胖崽,實則靈活地爬上了皇帝的後背,掛在了他背後就跟個大團子一樣,“雖然保成的確是有一點點的激動,但是還沒跑到馬場邊上,就又想到阿瑪還在看著我,立刻就回來了。阿瑪不信的話,可以問那些侍衛!”
康煦帝反手托住保成的屁股,真佩服這小潑猴還能這般靈活,看來這身上的肉肉絲毫沒影響到他的行動。
皇帝看向方才反應極快追出去的那些侍衛和武師傅,為首的武師傅立刻跪下說話,“回萬歲爺,太子殿下的速度雖快,但沒有超出這匹馬的極限速度。且也是在中場時,殿下便主動回轉,並非是我等追上的。”
聽了武師傅的解釋,康煦帝這才勉強帶過這件事,沒將這小胖崽立刻提溜回去。
不過這也倒是這個小插曲,原本打算看看就走的康煦帝在演武場待了一個下午。
賈珠在被小太監扶著上馬的時候,康煦帝還在和太子殿下說話。在他們的不遠處,大皇子正獨自一人在撥弄著他座下小馬駒的韁繩,看起來背影有些寂寥。
康煦帝同樣喜歡保清這個長子,但這一切都要為保成讓道。
即便允禔從前就知道這事實,並且實際上也與太子相處得不錯,可每一次麵對這個落差時,並不是那麼容易承受。
賈珠原來是不打算靠近的,可惜的是他剛剛學會在馬背上握緊韁繩,還沒足夠能操控得了馬匹的方向。他胯/下的這匹小母馬一直在勻速地漫步,所以馬場的小太監也沒立刻跟上來,隻是不緊不慢地跟著。因而這小馬帶著賈珠朝大皇子走去的時候,賈珠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允禔聽到動靜,抬頭看了過來,就看到坐在馬上束手無策的賈珠,臉上些許沉鬱之色一掃而光,大笑著說道:“阿珠,就你這僵硬的姿勢,待會要是這馬突然發了瘋,你是肯定要摔下來的。”
太子殿下的其餘兩個伴讀在家中早就苦練過,自然不可能真的等到這宮中教習的時候再來學習。畢竟他們的歲數都比太子殿下略大,家裡早就有了準備。
反倒是賈珠因為身體一直不算好,從來都不曾接觸過這些。
允禔讓小太監過來伺候好他的寶貝馬,然後走到賈珠的身邊,為他指出騎馬的關鍵。這些其實武師傅也可以教導好賈珠,但允禔主動說話,那幾個師傅也隻能退到一旁,看著允禔手把手地教賈珠如何操控馬匹。
允禔很擅長這個,賈珠在他的指點下,很快地適應了這種感覺。
賈珠真心實意地說道:“若非大皇子,我怕是要下不來了。”
允禔無所謂地擺擺手,“就算我不過來,那些武師傅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如果是從前也就算了,現在的賈珠可無人會忽略。
賈珠:“我為何要去想象並未發生過的事情。”纖細的手指纏繞著韁繩,緩緩地讓小馬駒往前走,這個速度,完全足夠允禔一步步跟著,麵對真的發生人仰馬翻的倒黴事。
就見騎在小馬駒上的小孩露出淺淺的笑意,“眼下幫了我的是大皇子,我該感謝的也是大皇子。”
允禔摸了摸鼻子。
然後,又摸了摸鼻子。
賈珠是不是不知道,他在稱讚人時所說出來每一句話都無比真摯,叫人好似耳朵都要燒起來。
奇了怪了,怎麼這樣尋常的讚譽,他每天聽到要生繭子,偏生賈珠說起來就非常順耳,隻覺得他是真心實意這般說著,令人舒心不已。
“可惡。”
就在此時,他們都聽到了一聲嘟噥。
不知何時,賈珠騎著的小馬餓了,正在低頭吃草,而他們也不知不覺停了下來。他們說話時,也完全不知道康煦帝和小太子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隻見一大一小站著,小的那個小肚雞腸地看著允禔和賈珠親密的模樣,心裡酸酸的泡泡一個接著一個冒起來。
可惡嗚嗚嗚保成原本是想要自己來教阿珠學騎馬的,他都安排得好好的,等馴服完自己的小馬後就去找阿珠,他知道阿珠一直都沒有學過的嗚嗚嗚現在一切都沒了!
康煦帝還站著,賈珠可不好坐著,他忙下了馬。
康煦帝摸了摸允礽的小腦袋,淡笑著說道:“今兒是你與保清的騎射課,快些去罷。”
允礽卻沒有動,站在原地想了一會,不情不願地走到了允禔的麵前,莫名其妙地拽住了他的袖子,又將他給拖到了康煦帝的麵前。這奇怪的舉動不隻是大皇子覺得納悶,就連康煦帝也是好奇。
允礽捉住康煦帝的大手,踮起腳尖將掌心壓在允禔的腦袋上。
生怕壓得不夠實在,他又用力地往下壓了下。
允禔差點沒被允礽的動作壓得一個踉蹌,但頂著阿瑪的大手,隻能挺著腰板,心裡滿是匪夷所思,這小胖子在作甚?
豈料小太子做完這些,什麼都不說,轉身以衝刺的速度從康煦帝與大皇子的身邊溜走了,猛地竄到賈珠的麵前,抓著那小孩飛奔而去。
康煦帝:“……”
頂著阿瑪大手的允禔:“……”
康煦帝揉了揉允禔的後腦勺,幽幽地說道:“保清啊,保成這是一物換一物,把你給換過來了。”
允禔覺得哪裡怪怪的。
他怎麼覺得,保成這是拿阿瑪來換阿珠?
倆小孩風一般跑向遠處。
賈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說話都斷斷續續:“還,還跑嗎?殿下,我們跑,這麼快,做什麼?”
允礽抓著賈珠的手猛停下來,嗚嗚委屈著說道:“阿珠不可以跟大哥更好。”
不。哼哼。
小太子小氣吧啦地想,是隻能和保成一個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