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2 / 2)

他嫉妒賈珠如此得阿瑪青眼,他厭惡拿他和賈珠相比。

在他心中賈珠的身家地位一概不是,可在阿瑪的心中,卻是能夠拿來比較的東西,那豈非說明,他在阿瑪心中也不過如此?

允祉鑽了牛角尖。

他知道,可他出不來。

他鬱悶得很,在乾西五所待不住,索性出門去拜見母妃。

大皇子回來時看著三皇子一行人行色匆匆,原本是想叫住他們,想了一會,還是沒動作。

最近老三好像情緒總是不佳,許是心情不好,那還是不要打擾。

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開始撓頭。

哎呀,方才演武場上,保成那麼針對他,難道是他之前和阿珠偷摸著說話的事情,被太子知道了嗎?

若是知道了……

那豈不是得去“賠禮道歉”?

大皇子不情不願地想,這事他可是純純出於好心,最好這臭小子彆再小氣吧啦地想著報複他啦!

自從賈珠和太子說開之後,太子陸陸續續又給他塞了不少滋補的藥材與膏藥,弄得其他兩個伴讀,還以為賈珠又遭了什麼倒黴事兒。

賈珠看他們先後來問過他的身體,都不忍笑了出來,解釋了好幾遍,曹珍和格圖肯才半信半疑。

而這幾天的水磨功夫,也足夠賈珠冷靜下來和太子的相處,再無尷尬。

太子觀察了好幾日,才總算放下心來。

那問題來了,當初允礽處罰禦前侍衛的事兒,阿珠是怎麼知道的?

那些人嚼舌根,處置了就處置了,後來康煦帝將消息壓了下來,除了寥寥數人之外根本無人知道原因,隻大概清楚殿下處罰了一批人。

太子找來了東宮總管,命他將這事兒查個清楚,看看是哪裡走漏了消息。

他不在意賈珠知道這件事,但他在意是如何知道的。

儘管……

太子已經有所猜測。

而事實,也的確不出太子所料。

這個多嘴饒舌之人,是大皇子。

而就在太子知道這事不久後,大皇子就主動找上門來,還帶著一壺小酒。

不得不說,在看到那壺酒的時候,毓慶宮總管諸華的臉都是綠的。

允禔知道這是為何,連忙說道:“這是上次阿瑪賞賜給本皇子的美酒,諸華,你要是不放心,就拿去檢查看看。”

諸華當然不敢真的去檢查。

隻是略看過那壺酒的模樣,的確是宮中的樣式,也頂多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這另外的一半,還得到真正確定這酒水是什麼後,才能安心。

畢竟,這樣式歸樣式,要是大皇子偷摸著將裡麵的酒水給換掉了,他們根本分辨不出來。

太子看到大皇子這幅做派出現,也忍不住挑眉,“大哥,你是之前的教訓還沒記住,想著再來一回?你猜這一次阿瑪會不會手下留情?”

允禔訕笑,為自己叫屈,“我這一回真的沒用之前從宮外帶來的玩意了,這都是阿瑪給賞的。上回,保成不也剛得了一批嗎?”

太子幽幽說道:“孤不記得。”

也不想記得。

這醉酒讓他討得了阿珠的便宜,卻是連半點都沒記住!

可惱!

大皇子氣急,偏生太子堅決不喝,隻願意以茶代酒,他隻能捏著鼻子應下,氣呼呼地坐在了太子的對麵。

這兩位,一個正在慢條斯理地紅泥小火爐,用蒲扇搖著炭火,咕嚕嚕煮開的熱水正沸騰著;那頭另一個則是臂力十足,胡亂地揮舞著扇子,硬是將自己帶來的美酒給煮開,散發出淡淡的酒氣。

太子斜睨了一眼,懶散地說道:“這般炎熱,偏要溫酒作甚?”

而且溫酒溫酒,也沒叫將這酒水都給煮開吧?

這真真是牛嚼牡丹。

大皇子頂著太子嫌棄的眼神,偏是要這麼搞,等到他在大夏日煮開了酒水,開始痛飲的時候,允礽已經開始自顧自看著書,完全不在乎他在作甚。

“你是被阿珠染上了壞毛病不成?怎也這麼好學,這書再看下去,我的眼睛都要瞎掉了。”大皇子不喜歡讀書,自然看到這些東西也會心生反感。

但他讀兵書的時候又不會,還看得津津有味,這也的確是腦子全長偏門了。

太子慢吞吞地說道:“孤看書,也愛書。這和阿珠有什麼關係?”他微眯起眼,“大哥似乎很喜歡將孤與阿珠聯係到一起?”

“這不正是保成和阿珠給人的感覺嗎?”大皇子輕笑起來,抿了一口熱酒,“若這其中存有什麼問題,那絕也不是看客的錯,而是保成的錯。”

“看客?”太子重複了一遍允禔說的話,森冷地笑了一聲,“大哥說的是哪種?配看孤的樂子嗎?”

“是是是,都不配,都不敢,”允禔哼哼,要是誰敢明目張膽地看太子的笑話,怕不是得給他挖了眼睛,“保成,前段時間,我曾與阿珠說過話。”

“你一日裡不和阿珠說上十句話也有五句話,與他曾說過話是怎麼了不得的事麼?”太子冷嘲熱諷。

“……你就是故意找茬是吧?”

“大哥既知道自己做的事,孤找茬又如何?”

大皇子吹胡子瞪眼——哦,他沒胡子,他氣得撓了撓臉,“我就是與他說說。”

他一聽太子說這話,就知道允礽的確是知道了。

“大哥這‘說說’,總該有個緣由罷。”

允禔又撓了撓臉,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你知道,之前明珠還在朝中時,他提拔了一大批人手,全都是隻附庸於他的官員。後來阿瑪不是嫌棄他買賣官位,且做得過分明目張膽給他撤了,他手底下倒是有不少人,來試探過我的意思。”

這話說著,倒是隱約能看得出,允禔何以要巴巴上門一趟,且還算得上隆重正經。

——雖然所謂的隆重,也即是大皇子的態度。

“在這個時候找上你的,也都是蠢貨。”太子毫不留情地訓斥道,“明珠剛被處置,正是上下都盯著的時候,此時突然一個動作,豈非是將所有視線都聚焦於己身?”

允禔沒好氣地瞪了眼允礽,幽怨地說道:“我也並非蠢貨,你這是趁機埋汰我呢?”這是彆人找上門,又不是他去找彆人!

太子假笑,“孤是光明正大埋汰你。”

允禔強行掠過有可能會有的爭吵,將話題強行導入了正軌。

“總之,有人私下來找我,除了想要依附於我外,也曾獻策攻訐過東宮。”他一邊說著,一邊有些漫不經心倒了酒,“這些年,彈劾你的不知有多少,可從來都不曾讓阿瑪在乎過。可這一回,我倒是怕你栽跟頭。”

那是故意挑撥。

允禔清楚這點,因為沒誰比他更知道,太子和賈珠的關係是從年幼時一步步走出來,以太子對阿珠的在意,若是有人故意挑阿珠動手,這興許真的能叫太子一時情急著了道。

話不必道儘,允礽已是知道允禔何意。

太子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於是大哥就背著孤偷摸著去找了阿珠?孤是不是還得對大哥說聲謝謝?”他麵色雖冷,聲音卻是笑著。

然這笑容,卻透著冰涼的惡意。

大皇子皺了皺眉,“你冷靜些,本皇子不是要插手你和阿珠的事情,我知你和阿珠的感情純粹,乃是難得摯友。可你不在乎你自己,你總要在乎阿瑪罷?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你是要害了他不成?”

他橫了眼允礽,“我說,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阿珠。”

他是要阿珠警惕。

太子硬邦邦地說道:“大哥不過在孤麵前是一套說辭,在阿珠的麵前,又是另一套說辭!”

大皇子惱羞成怒,氣呼呼地說道:“你說什麼胡話?我在阿珠的麵前也是這般說,你當我在乎你的名譽?你要怎樣,阿瑪是不忍心動你,可是阿珠能一樣?”

太子狐疑地看著允禔,“大哥這麼在意阿珠?”

“阿珠又不像是你其他兩個伴讀,眼睛像是長在了天上,當初若不是有他在中間說話,你與我的關係,不可能有今日這般融洽。”大皇子許是不習慣講這種溫情的話,說得非常乾巴巴,“再說了,又是一起長大,你當我願意他出事?”

有時也不知太子是否喜怒無常,陰晴不定。

方才還一副要翻臉的模樣,可一瞬間,他又變得非常平靜,就好似剛才不過是虛偽假象。他甚至小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神情可比之前溫和得多,“若是這般心腸,倒是該感激大哥,隻可惜,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要吐了。”

大皇子眯著眼,“你在套我的話?”

還故意裝著生氣?

允礽斜睨他,“孤是真氣。”

哪來的假的!

他又慢吞吞地說道:“大哥是想讓他知道,就算是這宮中,也會有人詆毀他,想要汙蔑他的清白,以此來想讓阿珠與孤適當保持距離,彆叫這種傳聞喧囂至上。”

“是,也不是。”大皇子痛快地說道,“不是的地方在於,我的確也覺得你倆太親密了,這可不是件好事。”

允礽不知想到了什麼,並未跟隨著允禔嚴肅的語氣變得緊張起來,反倒是嘴角微微抽搐,“大哥信不信,縱然是我們兩個想要保持距離,阿瑪也未必會答應。”

大皇子挑眉,“這和阿瑪有什麼乾係?”

“之所以,阿珠這些年可以在後宮暢通無阻,比一般的皇親國戚還要自在,是有原因的。”太子不緊不慢地說道,“大哥不知這個緣由,所以擔心阿珠,這件事,就算了。可是大哥,阿珠是我的。”

他一邊這麼說,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盯住大皇子。

“縱然是你,也不能再在我和阿珠的關係裡挑撥,不論是打著‘為我們好’的名義還是其他,可一,不可再。再有下次,孤會做些什麼,孤也不清楚。”

這不是威脅。

大皇子清楚地意識到這點。

太子不是以一種威懾的口吻吐露出這樣的話,那僅僅隻是……將會發生的現實。

大皇子有些頹廢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感情我方才時候了這麼多,保成你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太子散漫地倚靠在軟墊上,許久沒喝的茶水已經冷了,燒開的水在火爐上呼哧呼哧地噴著熱氣,唯獨大皇子身前的酒杯已經空了。允礽的視線漫不經心地轉悠了一圈,重新落在允禔的身上,“孤和阿珠是什麼關係,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離開,懂嗎?”

大皇子的眉頭緊蹙,仿佛太子說的話有言外之意。

“那你打算怎麼做?”

良久,沉默的大皇子突然發聲。

“什麼,都不做。”

太子淡定地說道:“若是有言官打算彈劾這個,便叫他們彈劾去,說不定這還是好事一樁,孤會幫阿瑪清理一下朝廷上的禍害,彆隻光占位置不乾活,就會在沒用處說一些閒話。”輕描淡寫之中,允禔敏銳地察覺到森然的殺意。

太子不如他表麵看起來這麼平靜,藏在他那一具皮囊下的,乃是驚濤駭浪的凶殘。

大皇子微微皺眉,似是覺得不妥。

他怎麼覺得方才和允礽這一番交談,其實什麼都沒說,就給太子繞了圈子又給打發回去了。

尤其是提及皇帝的態度上……

允礽看了眼允禔,似是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不由得撇了撇嘴說道,“阿瑪是不會擔心這個的。”頓了頓,不知他想到什麼,太子的臉色扭曲了一瞬,“好吧,阿瑪的確有可能擔心我不近女色。”

畢竟經曆過那一回宮女爬床之事後,太子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隻專門使喚太監,不再怎麼叫宮女伺候的。還是到了最近,方才偶爾會叫幾個大宮女做事跑腿。

乾清宮那頭自然是知道毓慶宮內的變化。

也因著這事情,縱然皇貴妃提起了幾次要給太子相看的事情,熟知內情的康煦帝都沒有正麵回答過。

康煦帝心裡也愁啊!

至於阿珠……

太子沒好氣地說道:“在大哥看來,阿珠是那等會媚上的人?”

他氣惱的是,這些外人就上趕著說“我知你們隻是摯友,可總會被人誤會”“你們兩個關係好是好,可也不是那般”雲雲。

偏生太子就是要他倆在一起,可他們這邊都還八字都沒一撇!

一撇一捺都沒!

大皇子仔細思考起來,倘若阿珠真的喜歡上保成的話……

他看著太子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可憐。

賈珠那樣的心性,怕是會連夜跑路不影響保成罷?

允礽:“……”

大哥你的眼睛要是不想要了他可以幫著挖出來!

太子雷霆震怒!

賈珠驚醒的時候,正是夜半。

他有些受不了地在床上瑟縮了一會,臉色紅了又白。弓著身子好似蝦米般紅通通的,過了好一會,賈珠才掙紮著下了床,換到了衣裳。

他愁苦地捂著臉,有些羞恥地問道:“……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止人的……情/欲?”

最後那兩個字,哪怕是在心裡說話,賈珠也是輕得不可思議。

好像一說出來,就會是什麼驚天駭事。

【沒有,任何可以遏製的藥物,都對宿主本身有害。宿主如今身體素質較差,切莫私下亂吃藥。】

【物理上還有一種解決辦法——自宮。】

賈珠:“……”

他雖是覺得煩惱,但也沒到了要徹底斬斷煩惱根的凶殘地步!

賈珠當然會為此感到羞恥。

他平日連自瀆都不會去做,又怎麼願意接受自己頻繁地在夢裡與允礽相會?

他哀怨地揉著自己的頭發,過了好一會,滾燙的身體總算在夜晚的涼意中恢複正常,這才懨懨地回去休息。

可賈珠在床上翻來覆去躺著,怎麼都是睡不著,滿心滿眼想著都是前幾日的事情……

彆想,彆想……

賈珠催眠自己,拚命找著其他的事情……比如,秦少尚……

說道秦少尚,這個曾經為情所苦的少年郎,卻在今年時來運轉,與之前頹廢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娶了自己心愛的姑娘。

自從太皇太後去世後,康煦帝便免除了選秀。這對那些有心進入後宮,野心勃勃的貴人們自然是倒黴事,可對於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入宮的人,或許有些大不敬,可的確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秦少尚便是如此。

他頹廢了很長一段時日,雖在外人麵前不曾顯露,可私底下卻是偷摸著找賈珠哭唧唧過幾回。可沒曾想,這件事最終峰回路轉,他居然能抱得美人歸,喜得他就跟個二傻子似的,直到交換八字當天,樂瘋了來賈珠家裡哭,喝得爛醉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時不時又嘿嘿偷笑。

這又哭又笑的模樣,叫賈珠嫌棄非常,卻又不能將人趕出去,隻得無奈地將房間讓給他,他跑去偏房睡了。

第二天秦少尚吐得半死,叫賈珠開始後悔。

早知該連夜打包送回去。

他拖著秦少尚的後衣領給人丟到木桶裡冷靜去了。

過了兩天,秦少尚又人模狗樣地上門來,給賈珠親自遞了請帖,他們兩人的婚期,就定在兩個月後。

一想到那會秦少尚臉上的笑意,賈珠便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好。

兩情相悅的人能在一起,怎麼都好。

不過,大皇子的婚期是不是也快到了?他記得府邸快要落成了,等建築完成後,大皇子便也要開始完婚……到那時候要如何隨禮……

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賈珠總算昏昏睡著了。

這回他睡得異常深沉,總算不再被夢境所擾。

可惜的是,他睡得香甜,可他的夢中人……

便不是這樣了。

毓慶宮內,燈火通明。

太監宮女急忙地來回走動,可聲音卻是非常輕緩,殿宇內靜得不可思議。

允礽大汗淋漓,鐵青著臉色坐在床邊,那渾身的寒意叫人發顫,誰也不敢去打擾這位看起來猶在夢魘的殿下。

難得一見這位殿下如此暴怒,如同凶煞的玉麵惡鬼。

過了好一會,太子才緩緩捂住臉,像是在發抖。

宮人一驚,想動,卻又不敢。

他們看不透殿下的神情,便也不知,那不是畏懼,恰恰相反,那是難以遏製的顫栗快意。

他在忍耐。

於一種無名的瘋狂裡醒來,允礽止不住想要殺人的欲/望,這種想法莫名其妙,卻又不是無法壓製,因為這時常有之。

——時常。

允礽逐漸意識到,他的夢,那些夢魘,有時未必隻是夢。

那或許是某種預兆,又許是另一種可能……

他在夢中所見之人,所看之事,未必不會發展成那般。

隻是太子一直將那當做是夢。

因為夢裡,沒有賈珠。

不管這夢再是凶殘,再是怪譎,沒有阿珠的存在,便意味著這純粹是個怪誕的夢。

因為允礽的身旁,不可能沒有賈珠。

這是天經地義,也是理所當然。

這是允礽的“理”。

為此,允礽從來都沒有於夢境迷失過,縱然再是瘋狂怪異,可他始終知道那是假的。

但這一次,在夢裡。

在一場殺戮之中。

臟汙的黑暗裡,滋長著妖異燦爛的花。

縱是怪誕,那個青年依舊在夢中牢牢地吸引住“他”的視線。

在血汙晦暗的夢魘裡,他第一次看見了阿珠。

……那,也是假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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