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二章(2 / 2)

春闈的考試並不容易,這幾日連綿下著小雨,雖然不冷,可也帶著涼意。

對於夜間在考場休息的考生來說,更是如此。

考場可不會那麼大方準備厚厚的被褥,能有一床帶著酸臭味的薄被便算是不錯。

一場又一場過去,待到最後一場時,考場外已經彙聚著不少人。

這些人裡,有的是各家考生的家人朋友,也有奴仆管家,更有不少好事者,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聚集過來,似乎是要觀摩著人生百態……因為每一個出場的考生,從他們的臉上,身上,便仿佛能夠品嘗到酸甜苦辣的味道。

還沒到最後的時辰,便陸陸續續有考生出來了。

那些昂首跨步,腳步輕快的人,瞧著便應該是心中有底的。

那些臉色蒼白,身體顫抖,一出考場就垂頭耷腦,躲閃著不敢見人的,想必就沒幾分成算,或許再三年,又能在這裡見到他們。

也有人眼尖,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麵孔——這便意味著他們在這三年又三年的考試中不知掙紮了多久,令這些旁觀的人竟也是熟悉了起來。

在人群中,郎秋和許暢焦急地等待著。哪怕這連綿細雨並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也或許是這場雨,才叫他們心中更加擔憂。

春雨貴如油,這場雨對於百姓而言該是無比重要,可眼下他們卻是有些唾罵這場該死的雨。

畢竟還未到炎熱的夏日,這晚春的雨水,同樣會叫賈珠的身體難受。

畢竟前頭的□□事件後,賈珠的身體便比往常要虛弱些。這也正是賈母如此動怒的緣故,不日便是春闈,這該死的事隻會拖累賈珠。

這場雨又來得不是時候,更會叫賈珠手腳冰冷,雖是能帶個湯婆子進去,可一旦溫度冷下來,便是一個也無用。

郎秋也不知他到底等待到了何時,焦急的視線逡巡了許久,總算在某個瞬間,看到了從考場內走出來的青年。

他的神情淡淡,走路的速度也有些遲緩,不如往日平穩。青年蒼白的臉色被日頭暈染得微紅,卻絲毫掩蓋不了眼底下的青色,他同樣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幾個熟悉麵孔,朝著郎秋他們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郎秋和許暢兩人快步地走了過來,攙扶住他的同時,又將賈珠與其他人分隔開來,有些急切地說道:“大爺,你的手……”

許暢剛攙上賈珠,便感覺到賈珠的身體微微顫抖。

賈珠有氣無力地笑著,“這場雨,來得有些太急。”

許暢在心裡氣憤,卻也知道朝著老天爺生氣,本就

是一件沒道理的事情。

可昨夜的雨,的確是太大,太吵了些。許暢還記得自己夜半爬起來關窗,便是因為雨聲太大太吵,將他吵醒了。

如今這軟綿綿的小雨,卻又看不出昨夜的狂躁與濕冷了。

兩人扶著賈珠到了馬車邊上。

賈珠的視線卻先凝固在邊上,看到了幾個與眾不同的腳印。

他有些疑惑地歪著頭,看向右邊撐傘的郎秋,“府上,還有誰……”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雙從馬車內探出來的手抓住了胳膊。

“阿珠。”

隻一道聽起來有點像是在撒嬌,拖長著嗓音的稱謂,賈珠便一下子知道這到底是誰。

他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

賈珠軟著手腳爬著馬車,心裡還慢吞吞地在想,保成是為了什麼來的呢?他連著幾日沒沐浴,身上可有什麼異味?這雨可真是有些冷……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賈珠的心頭盤旋,馬車內的客人等得有些不耐煩,手指用力將賈珠帶入了馬車內。

賈珠蹬掉了鞋,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了些,還沒說話,就被塞到他手裡,腳下的湯婆子給硌得說不出話來。緊接著,那坐在馬車內的尊貴少年,又將解下來的披風蓋在賈珠的膝蓋上,一瞬間,他仿佛遠離了外麵的濕冷,一下子變得溫暖了起來。

這暖意讓賈珠的眼皮子往下耷拉,無法自控的困意幾乎吞沒了他。

太困……太困……

昨夜幾乎一宿沒睡,因為考房的潮濕,也因為昨夜的雨,不似冬日那般難捱,卻也叫賈珠難以入眠。

眼下離了那需要緊繃的環境,他最熟悉,最喜愛的人就在身旁,那舒適的安全感淹沒了他,讓賈珠不能再維持哪怕片刻的清醒,便昏睡在了太子的肩膀上。

允礽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賈珠,貪婪地描繪著他如畫的眉眼,一遍又一遍,總算將這月餘的空白補足後,這才心滿意足地閉上眼,好似在將剛才的記憶一點點地收藏起來。

好一會,才從馬車內響起太子漫不經心的聲音,“去賈府。”

這輛僵持在考場外的馬車才緩緩動了起來。

太子原是要來與賈珠說上一樁事。

關於那一次陷害。

再是難纏的麻煩,若是皇帝和太子執意要查,一個多月的時間,早就什麼都查了出來。

太子隱忍到今日,待賈珠結束要緊的事後,便興高采烈地前來,想要將這件事與他一起分享。

可阿珠沒有這個精力。

阿珠正安靜在他的肩頭沉睡。

太子瞧著青年那靜謐的神情,連一絲一毫吵起他的念頭都無,隻覺得看著他這般,就是無比歡喜。

他忍不住伸手,一點又一點地撫摸著賈珠的眉毛。

這世間怎會有這般人呢?

不論相貌,性格,言行舉止,任何一切,都如此合他的心意,允礽再找不出任何一個比賈珠更要叫他喜歡的人。

少年總是如此熾熱,總覺得不過十幾的年歲,撞見的便是一生一世的堅定。

可允礽不止於此。

他記得夢裡的點點滴滴,他記得另外一個自己,與另外一個賈珠,他記得那些荒謬事,凶殘事,嗜血事,自也記得那些情感。

喜歡。

太子的嘴角微微勾起。

喜歡。

喜歡。

喜歡。

這種濃烈的情緒幾乎擠占滿了允礽的心口,叫他一顆冰冷的心都滾燙起來,仿佛也要被熱意同化。

他克製地低頭,在賈珠的額頭吻了吻。

便用力地攏住了懷裡的大寶貝。

馬車軲轆軲轆,在春雨中滾動。

蒙蒙細雨中,濕冷的涼意一點都澆不濕少年滾燙的情意。

反倒是愈發狂熱,仿佛永不止息的焰火。

如此絢爛。

一個吻。

賈珠愣愣地爬起來,捂著額頭有些出神。

他做了個夢。

他夢到,在回來的馬車上,他昏睡在太子的身上,而殿下任由著他的身體壓在自己肩頭,卻隻是溫柔地注視著他。

……溫柔。

一想到這個詞語,賈珠都覺得有些好笑。

太子怎可能會有這樣的神情……他是說,那自然會有,可不像是那種曖昧……

賈珠呆坐在床上,抱著被子有些茫然。

他還記得夢裡,那個輕輕的吻。

賈珠很少做夢。

除了允礽的“夢”,便是那些惱人的春/夢。

後者的次數其實很少,但每一次,賈珠醒來後都會羞愧不已。

可從來……

沒有這麼溫情柔軟的夢。

就好像踩在一團棉花上,軟綿綿,卻叫賈珠唯恐在何時便一腳踏空,忍不住墜落。

“大爺,你醒了?”

郎秋探頭,發現賈珠已經起身,便興高采烈地說道:“殿下說你快要醒來,小的原以為說笑呢,沒想到是真的。”

賈珠微愣,“殿下?保成在?”

郎秋把門推開些,讓外頭的日光落進來,叫有些昏暗的房間一下子變得無比明亮,他點著頭說道,“昨日將大爺送回來後,殿下便走了。可今日殿下又登門拜訪,估摸有一個多時辰了。”

賈珠愣愣地說道:“殿下對我,有些好過頭了,是嗎?”

不知不覺這句話就溜了出來。

郎秋有些緊張地看了眼門外,似乎是害怕賈珠這話被太子聽到,快速地說道:“寶二爺正在外頭纏著太子殿下說話。”

而後,郎秋猶豫了一下,聲音更低了些。

“小的也的確有過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他們的確會很關心小的。”他尷尬地低頭,“隻是小的覺得,殿下對大爺,已經不能算是一般的好了。”

賈珠還記得自己那些想法。

保成或許是分不清楚朋友所代表的含義,所謂朋友,也無法將所有親密的關係逐一包容……他應該……他本應該讓太子分得更加清楚才對……

但。

如果一個朋友會時時刻刻記掛著賈珠,如果一個朋友讓他遇險時毫不猶豫地拋棄自己,如果一個朋友喜歡和賈珠有超過任何身體接觸的親昵……

那是否,從一開始,判斷錯誤的人,是賈珠自己呢?

賈珠搖搖晃晃地下了床,他的臉色無比蒼白,叫郎秋一下子慌了神,“大爺 ,大爺,你一天沒吃東西,現在可沒力氣……”

郎秋的話似是有些遲了,賈珠的確虛軟得沒力氣,一下子軟倒在地上。

他閉著眼躺了一會,感覺到有人試圖攙扶著他,喃喃地說道:“郎秋,且莫要管我,讓我在這裡躺一會就好。”

“那可不成。”

太子的聲音淡淡響起來,“雖不知道阿珠為何這麼喜歡地毯,可你要是喜歡這個質地,便讓你的床榻都鋪滿這些好了。可想躺在地上?這個怪癖還是快點戒掉的好。”

太子的聲音一連串地輸出,讓賈珠連抬起眼皮的動作都失去了一點動力,甚至想捂住耳朵避開這聒噪。

好一會,賈珠被太子攙著在床榻邊坐下,挨過那一場眩暈後,才緩緩睜開眼。

彼時,太子正吩咐郎秋,“去叫廚房準備些東西,清淡點,一點葷腥都不行。”

郎秋有些擔憂地看了眼賈珠,低頭退了下去。

太子敏銳地眯起眼,看向坐在床邊的青年,狐疑地說道:“方才在我進來前,你們在談論關於我的事?”

賈珠慢吞吞地說道:“郎秋不該與我說起太子過來的消息嗎?”

太子搖頭,“若隻是這麼簡單,你那書童郎秋為何要這麼看我?”

賈珠假裝不解,“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太子大步走到賈珠的身邊,手掌親昵地搭在賈珠的肩頭,抱怨地說道:“得了吧,阿珠,他早已經過了那個害怕我的時候,難道他在隔了好幾年,又被重新點燃了關於我的畏懼?”

他的臉上帶著假笑,“孤可沒對他做什麼吧?”

是,太子是沒對郎秋做什麼。

賈珠閉上眼,聲音軟綿,還帶著少許疲倦,“殿下昨日,今天前來的原因,是為什麼?”他輕聲細語的,“正如月餘前,太子匆忙而又去,又是為了什麼?”

賈珠重新睜開眼,看著太子的眼神卻是炯炯。

“殿下有答案了嗎?”

太子漆黑的眼眸落在賈珠身上,眉間有些困惑,他似乎拿捏不住此番賈珠如此咄咄逼人的緣故。他可沒想到,賈珠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卻是問起這個……

等下。

阿珠這個反應,難道是……

發現了?

太子在知道賈珠喜歡他之後,卻隱忍到今日,一直沒有主動提起的原因,非常簡單,一來他不想影響到賈珠的科考,二來是此事到底驚世駭俗,倘若他們說開,太子擔憂他們無法掩飾得好。

他從未如此體諒人,怕是把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賈珠身上。

……可如果這是阿珠自己發現的,那也怪不得他主動了吧。

允礽的眼神如同捕獵的野獸般緊緊盯著賈珠,到他的嘴唇,再往下看賈珠的身體,四肢,那如同針紮般的感覺,令賈珠有些不自在地扭動身體。

他仍有些不習慣太子這種眼神。

好似要將什麼東西生吞活剝,透著赤/裸裸的直白。

他怎麼會……

是了,太子殿下的眼神從來都帶著彆樣的滾燙,他為什麼一次都沒感覺?賈珠有些恍惚,他怎麼會一點都沒發現呢?

……那些錯誤的猜想,如今來看竟顯得他有些愚笨。

這種濃烈的眼神……太子每每看他時,總會最先落在他的嘴上,然後才是其他。

賈珠怎麼能將這每一次掠奪的渴望,都一心一意當做是朋友的凝視?

那些細小的猜疑,在太子直白到赤/裸的注視下,幾乎如潮水衝垮了高高的圍牆,如同狂暴的潮水一瞬間席卷了賈珠,讓他的理智岌岌可危。

他幾乎在那一刻麵容羞紅,那豔麗的紅色暈染開來,幾乎霸道地擠占任何一處的皙白,好似某種張狂的情感在衝垮了戒備後,在新霸占得到的領土耀武揚威。

倏地,太子笑了。

那個笑容絢爛無比。

他的笑聲越發瘋狂,一邊大笑著,一邊一個腳步轉過,硬生生擠入賈珠的雙/腿間,一個低頭,便狠狠地咬住了賈珠的嘴巴。

那的確稱不上吻。

實乃血腥的啃咬。

如同兩頭領地被驀地侵占的獸,下意識的反抗叫他們的唇間滿是血味。

半晌,那總算變得曖昧,柔軟了些。

卻還是磕磕絆絆,充斥著暴力的碰撞與無意識的爭奪。

毫無經驗的兩人倒在了床上,他們的鼻子挨挨蹭蹭到了一處,仿佛是在嗅聞著彼此的來意,而後,賈珠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緩緩地泄去了力道。

有些委屈地哼哼了起來,嘟噥著疼。

太子卻是發了狠,疼才是好呢。

他的心中被各種情

緒擠占,好似毛球滾落一地糾纏在一起,癢癢得很,酸澀得很,卻又高興得發狂。

——唯有痛苦。

他撕咬著。

——方才記憶尤深。

卻又被賈珠無意識地舔舐著。

喜歡……

他沒發現自己的眼角微紅,卻蓋住了賈珠的眼。

太瘋狂了。

就在剛剛那一瞬,他竟升起了一種要將阿珠吃下去的欲/望。

那種渴望如此強烈,幾乎讓他控製不住撕咬賈珠的衝動。

這無比醜陋,怪異的模樣,當然不可落入青年的眼中,他蓋住他的雙眼,卻又忍不住磨蹭著他帶血的嘴角。

好喜歡。

真想,將他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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