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寧國府。
榮寧兩府,向來是攜手共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榮國府對哪一家再戒備,也從來不會對寧國府戒備。自家人,哪有可能防備自家人呢?
賈家的確沒有想到最大的疏漏,不在外部,而在內部。
自然這件事的真相,伴隨著王子騰夫人親自登門拜訪,才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都說了個究竟。
又有賈珠從旁補充,將最後的真相徹底揭露出來,彼時榮寧兩府上下,並著王家都是心驚不已。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在眾位皇子如此年輕的時候,有些殘酷事,就已經開始發生碰撞。
而他們幾家人因著賈珠的緣故,已經被徹底綁定在了太子這條船上。
誰讓他們四大家都是共同進退的呢?
當然王子騰對這個事實也並沒有感到失落。
他從來都是個堅定的保皇黨,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轉頭另一方。
而眼下皇上重視太子,他自然也會擁護太子,這與他的利益不謀而合。
榮寧兩府在這個時候才知道餘慶蘭和王仁的下場,頓時不寒而栗,甚至都沒來得及去聽王家對王仁的懲罰。
是的,懲罰。
他們幾家這樣的關係,王仁卻居然要幫著外頭的人來陷害賈珠,縱然是在其他的時候,王子騰要收到這個消息,必然也是要責罰他的。
如今他看起來雖然可憐,可該罰的還是要罰,王子騰不僅罰他抄寫千遍家規,同時還把他狠狠揍了一頓,打了三十板子,還是親自動手。
王仁眼下還躺在床上,沒能下來呢。
王子騰夫人又道:“等他能夠走動了,我便讓他來府上親自賠罪。”
賈珠那時隻是搖頭,不急不慢說道:“賠禮道歉倒是不必了,他遭受的懲罰已經足夠,隻不過,我想,他還是彆留在京城為好。”
賈政當時敏銳看了他一眼,或許是覺得他這樣對王子騰夫人說話的態度,不太尊重。
然賈珠說的是實話。
皇後已經死了,餘慶蘭離開了京城,如今擺在明麵上的,就隻剩下一個王仁。
太子向來睚眥必報,小肚雞腸。
彆以為他報複完了之後,就會收手。說不定哪一天太子又想起這憋屈的事兒,回頭又將人揍了一頓。
王子騰打自己的侄子,再是痛恨,也不可能真的給人打壞了。
要是太子授意,那可就不同。
可能一棍子,就將人的腿都打斷了。
王子騰夫人雖然沒能理解他的意思,也以為賈珠是不願意再看到王仁,心中厭惡,方才想要把他趕出去。
然而要將王仁送回金陵老家的決定,是早就已經做出來的。等他的傷勢稍微恢複之後,人就會立刻被打包送回去,所以這個想法,王子騰夫人自然連忙答應了。
兩家本來就是姻親,再看王子騰夫人與他們說話時任人提的態度,心中雖有些不快,但礙於賈珠說出的話,到底也就捏著鼻子,不再說什麼。
畢竟王家的賠罪,還是有誠意的。
他們府上可不看重什麼賠罪禮,他們要的是對王仁的懲處,如今看他們能拿得出來這個結果,也還算滿意。
畢竟他們是知道之前王家是怎麼疼這個男丁的。
隻是當這件事兒擺在明麵上的時候,人就不由得討論起來裡麵一些奇怪之處。從餘慶蘭和王仁這兩個人來看,足以看得出來太子的狠厲果斷。
當然,不管是太子還是賈珠,從來都沒有承認過做下此事的人是太子殿下。
可是這件事的真相卻是從太子的口中說給賈珠聽,又有賈珠說給自家人聽,便清楚此事是不能夠上三堂會審的,畢竟這勉強也算是皇家的醜聞。
走不了明麵上的懲罰,而私底下這兩個人又接連出了倒黴事兒,還是如此殘酷的結果,如何叫他們不想到那位一貫嬌蠻任性的太子呢?
猜測。
可猜測,才最為可怕。
如果這兩個人隻是作為參與者,就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那皇後……呢?
他們沒有談。
不敢談。更不敢認為。
有些時候一些事情隻停留在朦朧的狀態就已經足夠,未必需要追根究底,查個清楚。
畢竟皇後的身體一直不好,在床上躺著也有大半年的時間了。就連宮裡傳出來的消息也隱約說那時候的皇後娘娘,差不多也就在今年內……
既然人注定是要去的,身體突然惡化,早了點,也是常有之事。
這件事在賈家引起的波瀾就這麼結束了,寧國府回去之後,頭一次悄然加強了府中人的約束。
據說,賈敬從廟裡回來,將賈珍噴了個狗血淋頭,同時又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他緊急給支了出去,離開了京城。
因為……
賈珍的朋友死了。
要和賈珍交上朋友可不是一件難事,隻要手頭有大把的錢,又或者有足夠多漂亮的姑娘,就足夠吸引賈珍,走不動道。
他所謂的那些朋友眉來眼去,好多個可能都隻是場麵上的來往,私下要有什麼交情就不能夠了,平時也有人看在他的出身巴結他,給他塞錢,又或者送一些古玩器具,送人也不是沒有,可是將斥巨資送來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卻是少的。
賈敬知道了榮國府上的事情後,便立刻派人去查賈珍的那位朋友。
卻發現,他那位所謂的朋友,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暴斃身亡,身家財產都在一場火災中燒得一乾二淨,連一點殘痕都沒留下。
這種感覺讓賈敬敏銳地覺察到了不對勁,當機立斷就把賈珍給送了出去。
雖然離開京城也算不上非常安全,可是賈珍到底隻是個不起眼的棋子,總不會有人為了一顆無謂的棋子派人特地去追殺吧?
再則,留在京城,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會遭到太子殿下的報複。
……雖然賈珍是無心之師,可是許多消息是從寧國府那走漏的,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讓原本以為回府隻是件小事的賈敬不得已留了下來,他需要將寧國府好好清理一番,讓底下的下人都皮緊著點兒,莫要再出現如之前那樣的疏漏了。
“……大人,大人?”
陷入沉思的賈珠被小吏叫回了神,就看到眼前的人臉色焦急,頗為為難地說道:“大人,太子殿下有請,馬車已經在翰林院外停著了。”
賈珠臉色一僵。
自從上次那什麼的事情之後,他就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皇宮了。
……當然很長一段的時間,也沒有超過十天。
太子應該知道賈珠就是那樣端莊自持的脾氣,如果有些事兒超出了他接受的範圍,他便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自己的情緒,因為以後見麵的時候太過尷尬……如今殿下派人來找他,是因為有要事呢?還是覺得賈珠冷靜的時間已經足夠了?
“大人,莫要讓太子等著急了。”
小吏眼瞅著賈珠聽完後還是不動,這就有些焦慮起來。畢竟這些小官小吏平日裡沒有可能見到太子,這或許是他最靠近的一次。
賈珠朝著他歉意笑了笑,站起身來,“我這就去。”
等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有收到消息的好事者便來看了一眼,隻是還沒來得及跟賈珠說話,便看著他大步匆匆地走了。
範茂也是其中一員。
他站在拐彎處看著賈珠離去的背影,眼底的神情莫測,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那頭賈珠在上了馬車之後,便被瘋狂趕路的車夫嚇了一跳。
也不知道車夫到底是得了太子怎樣的指示,竟然硬生生縮短了一半的時間,代價就是賈珠差點在馬車上吐出來。
他腳步虛軟地從馬車上下來,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坐這個車夫的馬車。
賈珠被這一番顛簸弄得臉色發白,就連見到太子的時候,也顧不上糾結之前的事情,便先擺了擺手,扶著太子軟坐了下來。
太子反手抓住賈珠的胳膊,一攙著就知道他腳底下沒力氣,驚訝說道:“阿珠這是怎麼了?”
賈珠:“……”
這不還是要怪太子?
想必太子肯定是吩咐下去,說要儘快將賈珠帶過來。
這命令經過層層傳遞再落在車夫的耳朵裡,就變成了以“最快的速度”將人帶過來,可不得將馬抽得狂奔?
賈珠沒說什麼,免得給那個車夫找麻煩。
他輕描淡寫說了一句頭暈,便將話題轉入正事。
“殿下突然找我入宮,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然後,又乾巴巴補充。
“任何與床不搭邊的事兒。”
太子有些憐憫看著阿珠,看來阿珠是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得是不在床上做事兒的辦法。
不管是窗台還是樹下,又或者是牆壁,也許是鏡麵前,這些辦法都能做得儘興。
隻是太子悄悄將這些想法藏在心裡,預備等日後,有機會時,再一件件提出來。
那時……肯定很有趣。
賈珠冷不丁打了個寒顫,覺得心裡毛毛。
太子立刻說道:“不,今天找阿珠來,的確是有一樁重要的事。”他拍了拍手,玉柱兒立刻端上來一個信封,交到了賈珠的手裡。
賈珠有些好奇看了一眼,到底接了過來,慢吞吞地拆著。
“這是一封,阿瑪寫給我的信。”
賈珠拆信的動作一頓,下意識看向太子。
隻見仗在他身前的殿下看起來還是從前的模樣,隻是對他笑了一下,“我想請阿珠一起參謀參謀,這封信應該怎麼回。”
賈珠微愣,有些想不明白,隻不過是一封信,太子為何要讓他一起來回?
這畢竟是皇上與太子的私事兒,哪怕他們兩人的關係再好,甚至有了私情。可正事兒歸正事兒,私事歸私事兒,那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賈珠麵有猶豫,自然讓太子看了出來。
而太子歎了口氣,在賈珠的身邊坐下,拍著他的膝蓋說道,“阿瑪病倒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許異樣。
賈珠微怔然。
“病得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