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珠又踹了太子一腳。
“我也不喜歡你壓抑。”
“阿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究竟要讓我如何做?”太子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殿下下次再遇到這些事,感到不適,必須來找我。”賈珠乾巴巴地說道,“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隻要能影響到殿下,那都是大事,縱然無法立刻相見,哪怕寫封書信與我說,也是好的。”
“阿珠就不怕,把自己也牽扯到那些鬼力亂神裡去?”
“心中無愧,無怨,無恨,又何須懼怕鬼神?”
賈珠平靜地說道,“縱然他們找上門來,他們也殺不得我。”
太子摸了摸賈珠的臉,“那若是找上門來的怨鬼,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呢?”
賈珠的眼睫毛微顫了一瞬,“太子殿下相信此世間,還會有另外一個世界?”
“相信如何,不相信又如何?”太子冷冷說道,“那事實不正擺在孤的眼前?”
他自然可以不相信。
可有些東西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麵前搗鬼,他如果什麼都無法察覺,那才叫奇怪。
“殿下……”
當初阿瑪所夢到的事情,當真是上天自有安排,還是有人搗鬼?
太子斂眉,順從著賈珠的呼喚看向他,他側過身,右手停在賈珠的心口處,仿佛能夠感覺到那一下又一下的跳動。
允礽的手指不自覺撫弄著垂落下來的頭發,拖長了聲音。
“最開始的夢與曾經發生過的有些相似,若說服自己,隻不過是一些臆想出來的古怪噩夢,也算有理。”太子微蹙眉,聲音有些沙啞,“可當那些夢變得古怪離奇,更甚至是孤絕不會幻想出來的畫麵時,那就有些奇怪了。”
太子的聲音如同陰暗滑動的蛇,好像從賈珠的耳朵慢悠悠地鑽進他的腦子裡,冷得叫人忍不住顫抖。
他聽著太子描述著那些畫麵。
有些,是賈珠曾經陪同著太子殿下一起見過的。
可還有很多,是他從來都不曾知道的。
太子殿下描述那些事情,從不是用複雜的字句去描繪,有時隻是簡單帶過一整夜的煎熬。那些叫人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的可怕夢境,說起來也不過三言兩語。
然賈珠卻仿佛跟隨著太子的講述覽讀了一番,那本書的劇情。
這叫賈珠有些氣憤,有些惱怒,隻是在他的隱忍之下並未被太子發現。
他凶巴巴地在心裡踹了係統一腳。
係統委屈地咕嘰了一聲。
賈珠沒搭理它。
“所以在太子的夢中,就不曾有過好的一麵?”
“大抵是有好的。”太子懶洋洋說道,“阿珠,孤從來不自認為是個好人。不論這些記憶是真是假,可依照那些事情的發展,起初孤與阿瑪關係自也是不錯。”
究竟是怎麼崩潰到那一步的,猜想也不是個難事。
光是看著夢中的對話,也能隱約知道一些。
“縱然阿瑪背棄我,縱然大哥與其他兄弟都想要爭奪皇位,縱然這一切都仿佛是要與孤作對……然會走到那一步,豈非,也是我無能?”
“絕非如此。”賈珠沉聲說道,“保成,不許罵我。”
太子一愣,奇怪地揉了揉賈珠的心口,“我可沒有罵你。”
他哪裡舍得,他恨不得將賈珠揣在兜裡隨身帶著。
這話可是冤枉他了。
賈珠一本正經地說道:“在世間那麼多人裡,我唯獨看上了太子,喜歡上了太子。倘若太子如此貶低自己,豈非說明我的眼光不好,這難道不是在罵我嗎?”
允礽:“……”
太子殿下向來伶牙俐齒,從未被噎到如此說不出話來。
賈珠舒展著身體,“我知太子殿下想說,殿下所說的,乃是夢中的自己,可殊途同歸,那也與你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說到這時,他的聲音已經有些硬邦邦,“自然,如殿下所說,殿下也不是天真良善之人,也曾做過不該做之事,行不該行之舉,可是你的錯便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便莫要攬罪上身。”
“阿珠,這是在給我打抱不平?”
太子的聲音裡,流露出一絲愉悅之情。
“太子殿下說錯了,我並非是在給殿下打抱不平,我是在給我自己打抱不平。”
賈珠又又又踹了一腳太子。
太子感覺自己好可憐,好委屈,然後咕嘰咕嘰的手又開始亂摸,被賈珠給拍下去。
太子鍥而不舍地試圖翻身,又幾次三番被賈珠給推下去,奈何他非常堅持,最終還是給他成功了。
他一轉身,總算得以趴在賈珠的身上,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表情。
那眼神給賈珠看得渾身發毛。
“孤自然是知道,那些不過不相乾的事,隻是這夢古怪就古怪在,他總是叫人無法掙脫夢裡的情緒。”
太子一邊說著,眼神卻從來沒離開賈珠。
夢總會引起人藏於幽暗的情緒。
或許在清醒的時候,根本不知什麼叫害怕,什麼叫畏懼,可實際上夢會將那些人都沒有意識到的瑟縮全都翻湧出來。
可總不該這麼奇怪。
就仿佛太子真正成為了夢中人,不然何以解釋那些情緒總是揮之不去,仿若真實?
青年在聽到太子的猜測時,心口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太子說的話,又何嘗不是真的呢?
按照係統所說,這些記憶是被時空長河所激發的混亂誕生的結果,雖將其歸之為噩夢,可實際上,不過是太子不斷在回憶起那些過往。
記憶之所以為記憶,自然是人曾經曆過的事情。
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所遺留的情緒,都會重現。
這也正是太子,為何會感同身受的緣故。
因為本該如此。
可許多事情又發生了改變。
至少目前來看,太子殿下與大皇子的關係,其實相當不錯,麵上的相愛相殺,不過是他們的趣味,而其他幾個皇子如今這年歲瞧著有些小,也看不出個好歹,可最起碼從不曾鬨出什麼大矛盾。
關鍵的是,皇帝時至今日都還沒有鬆口,讓除太子之外的皇子參與朝政。
他們切實經曆的事情,與曆史的記憶,並不相符。
這真與假的差彆,叫人能分得清楚,不容易沉迷。
好一會,寢宮內寂靜無聲。
或許是因為太子剛剛說的話實在太驚人,許是因為那兩個世界的猜測,也或許是他們需要時間沉澱心中的激蕩……太子並沒有將這漫長到有些過分的寂靜放在心上。
此時此刻,他正慢吞吞的在青年身上摸來摸去。
他一隻手摟著賈珠纖細的腰,頭又壓在了青年的肩,然後一條腿橫跨在他的腰下,讓他動彈不得。
當然青年也沒有動。
他的眼神有些迷離,似乎是在思考。
想得有些入神了,青年就沒有發現太子在慢吞吞地吻他。
太子也不在意。
他的眼神如同漆黑深淵,藏著陰鬱狂暴,動作卻是緩慢,從阿珠的額頭再到耳朵,又從耳朵落到側臉,再從側臉慢吞吞地又埋入脖頸處。
他用力吸了一口氣。
屬於賈珠身上的氣息,便被他吸入心肺。
若是其他的動作,賈珠沒能發現也就情有可原。可這如同啜泣般抽氣之聲,叫青年一個機靈,下意識就要將肩頭的人推下去。
“阿珠。”
太子含含糊糊磨蹭起來。
“好聞。”
賈珠:“……”
他身上什麼味道都沒有!
罷了。
青年沒糾結這件事兒,抬手揉了揉太子的頭發,似乎是想發泄情緒,硬是將他搓到整個腦袋的頭發都炸起來,方才心滿意足地鬆開。
“殿下,有一樁事情,叫我有些好奇。”
“阿珠,說。”
太子一動不動地趴在賈珠的肩頭,說話時吐息就拍打在他的耳邊,讓他總是忍不住顫抖。
這也怪不了他,這可著實太癢了。
他好不容易將太子的臉挪了挪,才勉強說話。
“當年我入宮之時,太子每次做噩夢,便總會高燒不止。這件事直到您逐漸長大,方才不再有。可從太子方才的話也足以說明,哪怕在您長成之後,您也持續不斷夢到這些古怪之事,可身體已經不再有這樣的反應,或許是因為小孩的身體總比大人難熬一些。”
“阿珠說得有理。”
“倘若隨著年齡的增長,夢境對太子的影響逐步加深,這也說得通殿下最近的變化。”賈珠皺眉,“可那個時候,太子殿下一貫能控製住自己,哪怕情緒偶有暴躁也不會失控。”
他蹭了蹭太子的臉。
“所以……”
“所以,太子所說,日積月累之下才引發了失控,的確是一個解釋,可除此之外殿下是否知道什麼,卻又瞞著我不說?”
賈珠咕噥一聲,“比如……和我有關?”
“阿珠為何這麼說?”
“保成,你很喜歡我。”賈珠的耳根有些發熱,他知道,趴在他脖頸邊的太子,肯定能夠感覺到那古怪的燙熱,“這些年我們一直形影不離,甚至已經兩心相悅……殿下不覺得您的情緒來得有些古怪?”
太子本來就埋在賈珠的肩頭,在聽到青年說了這話,他哼了聲開始亂嗅,舌頭舔過細膩的皮膚,連牙齒也要叼著小處皮肉,用力磨著,好似恨不得咬斷他的脖子,吮吸他的鮮血。
這動作可比先前粗暴了許多,賈珠耐不住悶哼了幾聲,小腿下意識就要踢開。
太子渾身的力氣猛地收緊,氣呼呼說道:“阿珠,你這是在質疑我。”
“殿下,我質疑的並非是你的喜愛,我……”
青年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太子堵了回去,被太子那根舌頭橫衝直撞地衝入嘴裡,原本在內濕/軟的舌頭叼住□□,讓他忍不住哼哼起來,耐不住那些聲音。
太子有點生氣。
又沒表現出來的那麼生氣。
他生氣的是,阿珠怎麼就這麼厲害?
總是一眼就看透關鍵所在。
從前太子自然不會將夢中的事當做是真的,哪怕曾有些畫麵讓他覺得熟悉,亦或是那些情緒讓他快壓不住暴躁,但終究都會被重新壓製下去。
因為那個夢中沒有賈珠。
縱然有康煦帝,有太皇太後,有皇太後,也有大皇子與其他各個兄弟,更彆說那些勾心鬥角時所出現的熟悉身影,那些朝臣,那些爾虞我詐……
隻要賈珠不在,太子就堅定認為那都是假的。
然,這個堅定的信念在夢中出現阿珠的身影後,便逐漸破碎。
當太子意識到那果真不是夢,便也在那一瞬,更加共感了夢中的暴戾不甘。
這的確是與賈珠有關。
卻的的確確不關他的事。
畢竟是太子擅自把賈珠當做了他確認真假的錨,便也應該自行承擔這個結果。
即便太子什麼都不說,可是從他這有些粗暴又溫柔的動作裡,賈珠已經清楚明了他的猜測……並沒有錯。
“晤……”
太子悶哼了一聲。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青年氣勢洶洶地咬破了他的舌頭,動作也變得凶殘了起來,反客為主抱住了太子的脖子,將他們的身體貼得更緊。
他們的親吻充滿了血腥的氣息。
就像是兩頭劇烈碰撞的猛獸,他們正在爭奪著屬於自己的地盤,毫不退讓。
賈珠睜開了眼,眼底閃動的情緒,叫太子甚想大笑。
然不是現在。
那血腥的氣息叫他更加興奮了起來。
直到賈珠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們再這樣下去,明日肯定不能見人的時候,才不由得拍打起了太子的後背,拚命掙紮起來。這會就不像兩人濃情蜜意時的打鬨,在明白太子真的不打算讓開之後,他們兩人險些在床上大打出手。
賈珠也不願如此,可若非這樣,他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快被太子吃掉了。
“殿下!”
賈珠猛地叫住了他,氣勢洶洶地說道:“殿下在意,喜愛的,隻可是我。”隻可惜氣喘籲籲,有些破壞了這個勢頭。
太子擦了擦賈珠嘴角的血痕,困惑挑眉,“我心中自然隻有你一人。”
還要他想著誰?
太子都巴不得將自己那顆心挖出來給賈珠瞧瞧,如果不是挖出來會死的話,太子還真想這麼試試看。
也不知道他那顆心,到底是什麼顏色。
說不定黑透了。
“哪怕是夢。”
“……哪怕是夢?”
太子語氣古怪,跟著青年重複了一遍,臉上逐漸流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
“阿珠在……吃醋?”
“不論夢中人是誰,不論夢中究竟經曆過什麼,那隻是夢中之記憶,殿下若隻關注夢中……”賈珠扯著太子的衣領往下,“我自然會嫉妒。”
那是夢。
賈珠很清楚。
然他也意識到了太子的心結是什麼。
當務之急,是讓太子意識到這其中最大的不同。
在知道太子將他當做區分的錨時,除了翻湧起來的感動之外,卻也有些無奈。
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起腳?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太子居然會選擇他來當做區分的可能。
可賈珠又怎會不存在呢?
“我在這。”
賈珠仰頭,在太子耳邊輕聲說道:“夢中的阿珠,會對保成如此嗎?”
彆說是這麼做了……
不想殺了他,已經算好。
太子想嘲弄阿珠這做法,卻不由自主的抱緊了他,他們身上的氣息暖洋洋的重疊在一處,好似不分你我。
“可壞。”
太子咕噥著。
還想殺他。
雖然那太子也該死。
允礽可從來都沒有對自己要手下留情,對上自己,他反倒會更刻薄,更陰狠。仿佛要竭儘一切毀掉相似之物,容不得其在賈珠的心中有半點兒美好。
他輕聲喃喃:“可你好。”
他的阿珠,從來,都不會對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