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聽說了府上的事,阿珠打算怎麼做?”
賈珠揚眉,暫且放過了太子的轉移話題,“我打算和父親說,若是他執意要我娶妻生子,那他將會後悔這個選擇。”
“你打算威脅你父親?”
太子好笑又驚奇地看著賈珠。
“不論是老太太還是我父親,要與他們交談說服,的確有用。然這期限也是有限,說不定也就是半年,一年的時間。”賈珠平靜地說道,“那何不如一勞永逸,讓他們徹底清楚我的想法?”
他已經厭倦了這來回拉扯。
一個借口,兩個借口,能讓他們退縮,猶豫,徘徊到幾時?
賈珠不打算再這樣下去。
“阿珠可想好了?”太子揚眉,“你選擇這般,可是不願孤插手?”
賈珠:“自然是等待殿下來救我。”
他朝著太子眨眼笑了笑。
允礽那一瞬,明白了賈珠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大笑出聲,“他們總說,你才是那個溫潤乖巧的,可孤怎麼覺得,阿珠才是那個瘋的?”
賈珠不緊不慢地說道:“太子殿下莫要誣陷於我,”清潤的眼底卻帶著濃濃的笑意,“真正瘋狂的人,豈非太子殿下?”
他的手指落在太子的耳邊,“畢竟,我可還得靠著殿下兜底父親的怨氣呢。”
賈珠一邊說著,一邊曖/昧地摸上了允礽的脖頸,又貼上他的心口,似笑非笑地說道。
“不過,我的事情既都說完了,殿下,該輪到你了。”
太子磨牙:“你是故意的。”
賈珠緩慢地眨了眨眼,那睫毛微顫,就好似是棲息的蝴蝶,他臉上的微笑變作是某種誘/惑,那霧蒙蒙的眼底透著狡黠之色,“殿下在說什麼?我可聽不明白。”
他們兩人的身影往後踉蹌倒退幾步,直入了屋舍,那寬敞明亮的房間,卻擋不住他們兩人鮮明的存在感,哪怕視線移開,都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允礽惱怒地將賈珠一把抱住,低低說道,“孤要印證的猜測,與阿瑪有關。”
他咬住賈珠的耳朵,嘟噥著,氣惱地吹氣。
怕癢,幾乎是賈珠最鮮明的弱點。
“其實阿珠喜歡這個。”太子含糊地嘟囔,“這會讓你更加敏銳……”
賈珠下意識昂起脖頸,任由著那些細細密密的吻落在了側邊,他忍不住顫抖哆嗦的欲/望,壓抑地說道:“殿下是希望,還是不希望其發生?”
隻是這麼一句話,太子就已經猜到,賈珠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們對彼此實在太熟悉了。
允礽埋在賈珠的肩頭狠狠咬了一口。
賈珠倒抽了一口氣,身上的衣服幾乎要被揉皺,他半心半意地想著待會他還能不能走出這裡,就聽到太子低低說道:“時間不對,事情不完全相似,可有些大事,卻是一致的。”
他們都知道,太子在說的是何事。
關乎他的夢。
這過去數年,太子做夢的次數少了很多,就好像之前存在的困擾消失不再。
然賈珠知道,康煦帝和太子曾交談過多次。
“殿下很在意?”
允礽低笑出聲,“孤更想知道,我會做到何等地步。”
賈珠挑眉,回想著近來發生的大事,在那一瞬間意識到了太子所指的是何事。
那的確危險。
非常非常危險。
允礽自然感覺到了賈珠身體的微僵。
“孤有時總覺得……”
太子這話讓人提心吊膽,可過不多時,允礽卻隻專注地在賈珠脖頸處亂來,叫他忍不住躲了躲。
這愈發用力的啃咬,都快留下痕跡了。
“阿珠,去床上。”
允礽剛說完,就將賈珠給抱起來。
方才的廢話已經夠多,他現在滿心滿眼隻想死在阿珠的床上。
賈珠被太子丟上/床時順勢滾入深處,他大概永遠都無法明白殿下對這件事的喜愛。
那的確很舒服。
然舒服之外,卻也累得慌。
不過,賈珠怕是恥於承認,其實他也喜歡肌膚相貼的觸感,那會有一種消磨了距離,無比貼近的親密。
無論何時,何地。
…
今日是知縣回來的日子。
縣丞上午就將衙門的瑣事處理得差不多,按照知縣之前的吩咐審問犯人,再將巡邏的隊伍重新安排。
他做得慢悠悠的。
近來無甚大事,除了前兩月抓住的那夥盜賊,縣內最大的一件事怕就是關乎那兩頭牛的案子。
這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吃過午飯,悠哉悠哉地沿著街道往回走,便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
他回頭,正看到一行人騎馬朝著衙門趕來。
隊伍最前頭的人,居然是知縣大人。
縣丞可驚訝壞了,他看著現在的時辰,就算兩地的距離不遠,可在這時辰趕到,那知縣大人肯定是大清早就出發了。
縣丞趕忙帶著主簿趕了過去,就看到知縣大人站在衙門前說話,手裡頭還牽著馬,其他跟隨著的侍從還未散去。
縣丞是知道,知縣大人出門時,他的身邊總是帶著許多人。
最開始本地不少人都覺得賈珠的架子大,出入隨侍的人也實在是太多了些,而到後來,他們和賈珠熟悉了後,方才知道他的為人和善,這身邊的人隻是因為之前幾次遇險,方才不得不隨身帶著。
儘管不知道為何一個知縣都可能遇險,可這幾年過去,縣裡的人也不在乎這個。
“大人,您怎這麼早回來,下官還以為,怕是要下午才能到呢。”
縣丞趕忙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賈珠轉頭來看他,縣丞哽住,一下子看清楚了賈珠臉上的傷痕。
那看起來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紅腫的指痕還在,動手的人肯定非常氣憤。
縣丞和主簿啞口無言,不知要說些什麼。
賈珠卻非常淡定,“父親瞧著已經大好,既是如此,那還不如早些回來。”
如縣丞這樣機靈的,一下子就聽得出來,賈珠這提早回來,怕是和家裡有關,可是主簿卻有不長眼的忍不住問:“大人,您臉上的巴掌是怎麼回事?”
縣丞用力踩了主簿一腳,扯開笑容說道:“大人,您不必管他的胡言亂語……”
賈珠摸了摸臉上的巴掌印,無所謂地說道:“我說了些話怕是頂撞了長輩,挨訓也是應該的。且不說這個,這兩日可曾出什麼事?”
縣丞連忙搖頭,“一直都很安靜,大人吩咐盯著的那些犯人也沒鬨出麻煩。”
賈珠頷首,又回頭去和侍從吩咐了幾句,那些人就牽著馬匹去了後院,隻剩下兩三個人跟在賈珠的身後。
縣丞留意到,賈珠的身邊不管是許暢還是郎秋都不見了蹤影。
賈珠回來後,便去牢獄見那幾個犯人。
衙門雖是有囚牢,可一直也很少用。自打關了那些盜賊後,每天還得負責他們吃喝,牢頭卻是有些不耐煩了。
不過知縣老爺很在意這件事,他們也不敢躲懶。
一看到賈珠親自過來,就趕忙迎了上來。
“知縣,他們這幾日都很安分,不吵不鬨,隻是偶爾會問他們的處罰是什麼。”牢頭跟在賈珠的身後,“也有幾個說以後會悔改,隻是一時衝動雲雲。”
賈珠笑了笑,如果隻是一時衝動,可不能拿到那種銳利的刀劍。
賈珠過來時,並沒有掩飾他們的腳步聲,好些人朝著牢房外看過來,一個離得近些的中年男人撲了過來,“知縣,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去?”
牢頭不滿地用木棍敲了敲門,“胡言亂語什麼呢!你們可都是犯了盜竊罪,還傷了知縣大人,做什麼離開的春秋大夢呢!”
男人粗聲粗氣地說道:“刀劍不長眼,又不是故意要害大人的。就算我們犯了盜竊罪,可都是小偷小摸,又……”
“正因為都是小偷小摸,”賈珠驀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所以我很好奇,你們所求為何?”
“自然是為了錢財。”
“不像。”賈珠盯著他,視線挪到其他人身上,那些犯人有的會直視著他,有的會回避,還有的躲在角落裡,然,他還是能感覺到各種各樣的視線凝視著他——當他出現在牢獄內時,“我有個想法,你聽聽如何?”
賈珠往前走了一大步,和中年男人一欄杆之隔。
牢頭緊張地往前湊,生怕賈珠猝不及防被男人伸出囚牢的手拽過去。
賈珠朝著他笑了笑,“你們是故意落入陷阱,故意來到囚牢。你覺得這個猜想如何?”
中年男人默默地盯著賈珠,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大人這猜想,可真是嚇壞我了……我們隻是圖一口飯吃,怎麼會呢?”
“是啊,怎麼會呢,”賈珠淡笑著,“大概,是我想多了。”
…
幾個時辰之前,賈府。
“荒唐!”
賈政怒罵的聲音傳到外頭,伴隨著劈裡啪啦的聲響,滿地都是被他砸壞的東西,如果不是賈政腿腳不便,他怕是要將整間屋子都摔個稀巴爛。
王夫人收到消息趕來時,正巧一個鎮紙摔在了她的腳邊,把她嚇了一跳。
她扶著門,小心地問道:“老爺,您這是怎麼了?誰惹您不痛快?”
“還能是誰!”賈政大發雷霆,“都是你的好兒子,你知道他剛才說什麼了?他竟然敢威脅我!你到底是怎麼教養他的!”
王夫人委屈,賈珠從小就被賈政挪到前院去,論起教養,難道不是賈政管教得多嗎?
可她知道這時候這麼說,賈政肯定是聽不進去。
王夫人看著賈政哈搖搖晃晃站著,忍不住說道:“老爺,縱是再氣,您的身體要緊。還不快快坐下?太醫都說了……”
“太醫,太醫,太醫說的話,我已經聽夠了!”賈政叫喊著,“你的好兒子與我說,若你我強行逼他成婚,他便要自毀聲譽!”
王夫人怔住,扯了扯嘴角,“老爺……您是在說笑吧?”
“什麼說笑?這可是賈珠剛剛才說的話!”賈政氣得臉色脹紅,連說話都氣喘籲籲,“反了天了他,他還真以為他是個什麼東西,吃著賈府,用著賈府,卻做出如此豬狗不如之事……”
“老爺!”王夫人護犢子,不願意賈政這麼謾罵賈珠,“珠兒一直都是個聽話的,他那話,或許也不是他的本意……”
“怎麼可能不是他的本意!”賈政氣得坐下,赤紅著眼看她,“你,現在就將合適的人選與我列一列,我今日就將婚事定下,我倒是要看看,他聽,還是不聽。”
王夫人攥著手帕,忽而想起了許久之前,遠在賈珠還沒有離開府上的時候,他們母子兩人曾有過的對話。
那時,賈珠的字字句句都在她的耳邊回蕩。
賈珠不想成婚。賈珠有心上人。賈珠外柔內方。賈珠其實很偏執。
他一旦決定了什麼事,就不可能更改。
哪怕是他的父親,母親,也動搖不了他的決定。
王夫人一直有些搖擺,哪怕她清楚賈珠的想法,可在賈政勸說時,還是忍不住動搖。
然眼下她看著屋內一片狼藉,再想起周瑞家的剛才的傳話。
“太太,不好了,不好了!老爺和大爺吵起來了,還打了大爺一巴掌……”
王夫人閉了閉眼,鮮紅的指甲忍不住攥緊手帕,複睜開眼,緩緩說道:“老爺,我想,珠兒說的話,應當不是在威脅你。”
賈政猛地看向她,“你想給那個孽畜說話?”
王夫人倉皇笑了笑,搖頭說道:“不,老爺,隻是,珠兒這些年,說出來的話,哪一件沒做到?”
她的聲音沙啞,似是帶著顫抖。
“他年幼時,老爺讓他勤奮讀書,他當著你的麵說,他會考科舉做官,於是,這十來年,他辛勤的程度,連你都不能說他半分。”
王夫人這話,賈政卻是不能反駁。
“後來,珠兒答應了元春,說一定會讓她平安順遂,嫁給一個端莊,正直,不納妾的男子。於是他幾次三番阻止了我想要將元春送入宮裡的想法,明裡暗裡護著元春,直到她真正有了喜歡的人,又提前掃除了婚事的障礙……”
元春是高嫁,可不納妾的承諾,是賈珠親手討來,並寫在婚書上的。
對自己如此,對他人也是如此。
賈珠既給出了承諾,那他就一定會做到。
從不會無的放矢。
一想到此,王夫人的心裡就不免驚悚,“老爺將他的話當做兒戲,焉能知道,珠兒其實說的不是威脅,而是決定?”
賈政臉色微變,“那個孽畜,由始至終,不還說著要為賈家起興而為,他若是這麼做,豈非違背自己?”
“那也未必。”王夫人低低說道,“說到底,太子是儲君,除了珠兒外,誰能與他如此交好?”
隻要這份關係在,那賈珠在不在朝為官……
其實,也並沒有那麼重要。
說到底,賈珠當初會選擇入朝為官,有幾分是為了安撫賈政的心,有幾分是為了賈家,想必……
賈政自己心裡清楚。
這些年他們可從來都沒有想過,賈珠是怎麼想的。
賈政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一時間,腦子裡都是關乎過去這幾年的變化,那些踩高捧低之人,逐漸回轉過來的麵孔……
硬要說和長子沒有關係的話,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礙於這個,賈府也不會逐漸起複。
正在他們相對無言時,門外,忽而響起了下人急促的聲音,“老爺,太太,宮中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