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珠心裡那根奇怪的弦又被敲響了一下。
“保成……”
賈珠不由得又叫了一聲,“你……”
太子定定看著他片刻,忽而重新埋下頭,然後狠狠咬住賈珠的皮肉。太子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疼得青年倒抽了一聲氣,想要去護住自己的皮肉,可太子卻死咬著不肯放。
青年明顯感覺得出太子生氣了,可他卻不知道這個氣憤從何而來。
……要說生氣,難道不得是他生氣嗎?
太子殿下受傷瀕死,危在旦夕。這才是應當叫人生氣的大事吧?
在兩人廝打或者說爭執時……這屋內的響動,總算惹來外頭的注意。守在外麵的太監宮女,聽到這動靜,就知道主子可算是醒來了,匆匆忙推門而入。
“大人!”
王良看到和太子滾在一起的青年,驚喜得大叫了一聲,“大人可算是醒過來了!”
可算是……?
賈珠有些茫然,一時間動作失了準頭,不小心捅到了太子的腰上,疼得他嘶了一聲。一看到太子這個反應,賈珠連忙收回手,“傷怎麼……”
幾個太監宮女圍了上來,把太子給扶了起來。那頭王良連忙給賈珠解釋,“太子殿下也是昨日才剛剛醒來的,這毒性去了之後雖然傷勢嚴重,但是太醫們也算是有了醫治的法子……”
“你剛才說太子殿下剛剛醒來?”賈珠也跟著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身上就隻穿著一套素白的裡衣,“他昏迷了多久?”
太子坐在床邊被人檢查著傷口,懶洋洋地插嘴,“也就小半個月吧。”
半個月?
賈珠總覺得,自己醒來之後,時常處在這個茫然的狀態。
太子昏迷了半個月,而自己比他還要晚再醒來,這豈非說自己也昏睡了半個月?
可是對他而言,他隻感覺自己好像隻是小睡了片刻,頂多就是一夜的光景,怎會半個月這麼漫長?
他動了動自己的身體,用捏了捏胳膊,完全沒有那種躺得太久會帶來的酸痛感。
賈珠看向太子,幾個太監慌忙檢查了太子的傷口後,發現剛才的碰撞,並沒有讓傷口破裂,不過的確是該換藥了。
“阿珠感覺如何?”
太子卻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側過身看向坐在他身後床裡麵的賈珠。
“我……沒什麼感覺?”賈珠遲疑地說道,“我以為隻是睡了一覺。”
太子什麼話都沒有說,就站了起來。
當他們兩個人重新回到太子寢宮的時候,皇帝也正在這個時候來了東宮。
康煦帝剛剛入門,看到太子坐在床邊上藥,而賈珠又坐在邊上陪著他時,他恍惚了一會兒,仿佛以為自己在做夢。
此情此景,就好像之前的種種都沒有發生過。
“阿珠醒了?”
皇帝慢吞吞走進來,打量著賈珠的模樣,似乎頗有深意。
“是被我叫醒的。”
太子這話讓皇帝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昨天晚上我醒來之時,覺得有些無聊,就趁著夜色去探望了阿珠。”太子坦坦蕩蕩的將自己昨夜落跑的事情告訴了皇帝,“然後阿珠就被我叫起來了。”
康煦帝:“……”
他緩緩走在他們邊上,坐下平靜說道。
“難道朕看起來像是個傻瓜嗎?”
賈珠在邊上無奈笑了起來,將昨天到現在發生的事情,略略講了一遍,也省略了他們兩個在一塊休息的事情,隻說太子殿下是在淩晨趕了過來,在床頭略坐坐,他就醒了。
既然兩人都在一處,那皇帝就索性讓太醫給他們兩個都診脈了一番,最終的結果可謂是大好消息。
太子殿下既然已經醒來,餘下的事情便是好好休養。
而另外一個讓他們太醫院頭疼得要命的賈珠,更是查不出毛病,除了身體虛弱還需要長時間調養之外,這裡裡外外,愣是沒看出來到底是什麼原因致使他昏迷這麼久。
所幸都是好消息,皇帝自然也就輕鬆了不少。
太子畢竟重傷剛剛好轉,這精力總是不夠的。陪著皇帝和賈珠聊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坐著睡著了。
康煦帝看著太子的眼神帶著憐惜,親手把他給安置好,令他舒服睡去之後,方才看向賈珠。
賈珠知道自己和皇上終究會有這麼一番談話。
在被領到隔壁去的時候,也不見奇怪。
康煦帝讓賈珠坐下,這桌上準備的卻是滿滿一桌子膳食。
“雖然你昏睡之時有人給你喂食,然許久不曾醒來,這吃食上還是要清淡些為好。”皇帝不緊不慢說著,然而擺在他們眼前,這琳琅滿目的一桌,可算是將素菜做出了花樣來。
賈珠:“勞萬歲爺記掛,臣並無大礙。”
“阿珠,你現在是平平安安坐在這,可是太醫院這半個月,可是頭疼得很呀。”康煦帝笑了起來,“我瞧著院首,可快將頭都抓禿了。”
賈珠麵露羞愧,“臣也不知為何居然昏睡了如此之久,若不是太子殿下提醒,臣還以為,隻不過小睡了一晚。”
“阿珠看來,此事和那位神秘的老道士可有關係?”
桌上,連碗筷交錯聲都沒有,兩位在吃食上的儀態優雅,根本做不出這樣失禮的事情。
賈珠:“也有這個可能。”
“那一日看見那位老道士的人,除了阿珠之外就隻有王良,可是王良那時候對於你與老道的談話,卻是聽得不甚分明。”這一次談話的時候,皇帝並沒有繞圈子,而是單刀直入,“阿珠可否說說,那一日你們都交談了些什麼?”
賈珠停下動作,手中捏著那把勺子,慢吞吞開口。
“那位老道士莫名出現,與我說,還未到山窮水儘之時。太子殿下既然救了他,和他就算是有點緣分,所以太子的毒有藥可解,問我信不信。”賈珠緩緩說道,“他說我若是相信他,就去救治太子殿下,而我若是不信,他轉身就走。”
康煦帝挑眉,“信與不信,做與不做,取決於阿珠?”
“他似乎的確將這個選擇交給了臣。”賈珠苦笑了一聲,“當時臣已經有些走頭無路,畢竟醒來之時,已經知道太子殿下中了奇毒,無藥可解。縱然是有法,卻也來不及。既然如此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臣便賭了。”
賈珠這話本來無需說出來。
其實縱然他不說,誰又知道呢?
誰也不知道,賈珠和那個老道士的談話到底是怎麼樣。隻要賈珠說,那個老道的法術奇特,甚至將賈珠給控製住了,讓他被迫同意此事,連王良也被蠱惑了雲雲,如此也就能把賈珠的風險給撇開。
他如此說,便是將自己又重新放在了台前,交由康煦帝審判。
“阿珠,這賭性,倒是大了些。”康煦帝淡淡笑道,“不過,卻是賭得好。”
賈珠低頭,“萬歲爺,臣如此莽撞,該罰才是。”
“這藥有用,又真的救下了太子,讓他免於中毒死去。而決定此事的人,又是你,也相當於,你也救了太子。”康煦帝緩緩地說道,“既然如此,那朕怎可能罰你?”
康煦帝對於那一夜的事情很是好奇,又仔細問了好幾遍,方才心滿意足地停下,吩咐賈珠在毓慶宮好好休息,不著急回去後,這才帶著梁九功等人離開。
緩步走在宮道上,梁九功低聲說道:“萬歲爺,賈大人說的話,怕是有不真不實之處。”
“你說說看?”
康煦帝饒有趣味地說道。
“王良說過,他曾經看到賈大人和那個老道說過什麼一命換一命的說法,可是剛才在賈大人的描述裡,卻是一句也沒有提及到。這豈非奇怪?”
“為何奇怪?”康煦帝笑吟吟地說道,“要麼,是那一夜王良緊張,所以將口型給看錯了。要麼,是的確有這麼一件事,但是阿珠不想說。”
康煦帝看向梁九功,“他不想說,那就不說了。”
梁九功一時迷惑,不知皇帝怎會如此輕輕放過。可轉念一想,他又突然明了康煦帝的想法……不管是與不是,如果是……那賈珠的做法,也是為了挽救太子,這純然隻有好處的事,最起碼對眼下的康煦帝來說,並不是值得追究的事。
賈珠的奇怪,還有那個老道,其實都可以當做是一件事。
賈珠自打成為了太子伴讀,他身邊出現的事,每一樁一件,都會被康煦帝所知。
在他的身上,是再難找出來有什麼古怪的地方。
反倒是那個老道,且不說他原本就是康煦帝的目標之一,再加上這件事上他所展現出來的善意,令康煦帝不免又多了幾分揣測。
兩相選擇之下,康煦帝自然會優先於老道。
至於阿珠……
那多少還算是自己人。
…
毓慶宮內,賈珠連連打了幾個哈欠,還沒尷尬地捂住鼻子,就已經被人七手八腳地披上外裳,又帶到屋內,按在炭盆邊上。
賈珠:“這個時節,就將這東西翻出來,是不是太早了些?”他遲疑地看著身邊那炭盆。
王良說道:“隻要是需要的東西,哪裡管它到底是什麼時節,隻要能讓大人舒適就是最好的。”
賈珠頓了頓,他的確是有些冷了。
他吃著熱茶,又看著自己膝蓋上蓋著的毯子,猶豫了一會,方才看向王良,“那一日,你可曾和皇上提及……”
王良立刻意識到賈珠說了什麼,就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奴才將大人的懷疑告知了梁爺爺,他說他知道了。”
賈珠頷首,梁九功是個聰明的,不至於會將他特地告知的線索給放過。
王良:“隻是……大人,朔方先生,他不是你從前的啟蒙先生嗎?大人是怎麼猜到他的身份有問題的?”
賈珠吃了口熱茶暖暖身子,歎息著說道:“其實我不確定,他的身份是否有異。”
朔方先生和賈政的關係很好,當初離開賈府時,賈政是非常不舍的。幾年後,朔方先生重新回到京城,賈政還經常抽/出時間和朔方先生吃酒,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禮遇。
而他與賈珠之間更有師徒之誼,平時往來的書信也是不少。
“如果他不來縣衙,沒有說出那番話,我或許還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賈珠喃喃著說道,“許是看到那些人遲遲沒有離開,所以,有些心急了吧?”
賈政是不可能會將家醜外揚的。
哪怕他喝得爛醉,胡言亂語,也不會。這就是他的父親,賈珠在他的身邊那麼多年,知道他的父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賈政將自己,將賈府的利益放在前頭。如他那樣看重聲名的酸儒,哪怕是背地裡吵得再是厲害,都不可能會自己主動捅破。
如果朔方先生還是府上的清客,那或許還有可能。
然自打他去了北靜王府,那縱然北靜王和賈府的關係匪淺,可是這兩者還是有差距的。
那天,朔方先生將話說得含糊不清,賈珠一時不察,然將他送走後,卻是臨時起意,問過了下人,今日白天時,朔方先生曾去過的地方。
下人列出來的地方,不及包括縣衙的牢房,也包括賈珠的住處。
儘管朔方先生隻是在外頭走了走,並沒有真的進去,可是賈珠那一刻卻是驀然升起了一種背後發涼的感覺,而後命人在朔方先生去過的地方都檢查了一遍,最後在賈珠的床鋪底下發現了一點東西。
是朔方先生放的,還是其他人放的,已經不重要了。
朔方先生的確身有古怪。
就是不知道,到底他是另有推手,還是……他們和這一次的事端幕後者,乃是一夥的!
思及此處,賈珠有些頭疼地按著自己的額角。他待朔方先生自是有感情,而他也不覺得,往日朔方先生與他交談時的模樣,是在欺騙他……倘若當真連一點情感都沒有,那他是不可能毫無覺察的。
可這到底又是為什麼?
他出神得有些久,回過神來,手裡這盞茶已經涼了。
賈珠隨手將茶盞放到邊上,然後起身去看了眼太子殿下。
王良跟在賈珠的身後,忽然笑出聲來。
“怎麼?”
“總覺得,這些時日,殿下和大人總是如此。一個睡著,另一個便來探望。過不多時,兩位又顛倒了,反反複複,總是如此。”
賈珠微愣,然後也笑了。
王良說的話,卻也是沒錯。
…
直到七日後,太子的情況可算是穩定下來,不再容易陷入昏睡。
太醫院院首不滿地說過,如果太子剛剛醒來時不亂跑,這時日還能縮短兩天。
然太子將他所說的話當做是耳旁風,每日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賈珠,第二件事還是找賈珠。
這闔宮伺候的人都習以為常了。
這幾日,賈珠也沒有出宮,而是繼續留在毓慶宮。
太醫院好幾個太醫對賈珠的身體很是好奇,然討論到最後還是什麼都說不清楚,隻能訕訕地離去。
太子看著那幾個遠去的太醫,微微皺眉,“阿珠的身體,當真可好?”
“我醒來時,連久睡的疲倦都無。這些天,也少有感覺到不適。”賈珠淡笑著說道,“說不定,真的是那位老神仙讓我睡著的呢?太子殿下就莫要想這麼多了,分明險些出事的人,是你自己才是。”
太子畢竟年輕,醒來後,這短短時日,那傷口就已經結痂快要好全,不再需要日日換藥。
允礽按了按原來的傷口,不在意地說道:“孤這不是沒事嗎?”
“可如果有事呢?”賈珠緩緩說道,“殿下,你是為了救皇上,所以我不能說什麼。可是保成,希望日後,你能再謹慎些。”
他漆黑清亮的眸子抬起,望著允礽的眼神透著少許痛苦,“讓我眼睜睜瞧著此事發生,一次便夠了……若是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賈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子扯了下來。
他們兩人摔倒在軟塌上,纏纏/綿綿地黏糊在了一塊。
允礽吻住了賈珠的唇,舌尖舔了舔唇縫,含含糊糊地誘騙著阿珠讓他進去。
賈珠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殿門還開著,他們甚至沒有吩咐宮人,也沒有任何的阻擋。自打太子和賈珠醒來後,他們的身邊無時無刻都圍著人,根本沒有親昵的時候,此時……
他們不該這麼做。
可是……
賈珠僵硬的腰軟化了下來,他微微張開唇,任由著對方急切地闖入,在這片小小的地方攻/城/掠/地。
他的舌根疼得很。
允礽舔舐親吻的模樣就仿佛要將他整個都吞下去般,帶著無法滿足的煎熬。
賈珠一隻手抓住太子的後背,不知是要將他拽起來,還是要將他更用力地按下去。
允礽從賈珠有些失控的動作中覺察出他藏在平靜表麵下的情緒,心中湧起古怪的感情,這叫他吻得更深,在唇舌間喃喃地說道。
“阿珠,孤在呢。”
賈珠倏地彆開頭去,隻讓允礽看著他的側顏。
好半會,他看到了少少濕亮的痕跡。
允礽微怔,忽而意識到什麼,他的眼眸微涼,緩緩壓了下去,似要看得更加清楚。
賈珠無意識地躲了躲,不願叫他看到。
允礽卻是不讓,死死地抓住賈珠的肩頭,將他硬是掰正身子。
賈珠的鼻頭微紅,“保成,你可真是討人煩。”他覺得丟臉極了。
“鹹乎乎的……”
眼角一點溫熱,原是允礽舔了舔。
賈珠尷尬地用手背抹了抹,“你做什麼……你彆……”
允礽將賈珠擋在臉上的兩隻手都按在枕頭的兩側,“彆藏。”他的呼吸有些粗重,低下頭去,將賈珠的眼淚都吃得一乾二淨。
這東西分明不比之前任何來得淫/靡,卻讓賈珠莫名覺得羞恥,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等到太子總算願意鬆開手時,賈珠用胳膊擋住自己的眼,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就不嫌……臟嗎?”
“臟?”允礽似是覺得好笑,“阿珠渾身上下,哪裡不能吃?”
又有哪裡會是臟的?
分明那裡都是極其美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