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那味道,正逐漸在整座王府彌漫看來。
忠順王悚然地看著太子。
太子好奇地歪著頭,“這不是你希望的嗎?為何這般看著孤呀,王叔?”
其實依著太子的地位,他根本無需這麼稱呼忠順王。忠順王每一次被太子稱呼王叔時,這心口總是忍不住一蹦躂一蹦躂,總覺得背後發涼。
可沒有哪一次,是如現在這麼恐懼。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大火,已經開始燃燒起來。
他們能夠聽到若隱若現呼救的聲音。
忠順王到底是心狠。
他這麼做時,隻考慮到了自己人,卻根本不在乎整個王府上的那些下人,會是怎樣的下場。如果不是太子攔下他,現在的忠順王,早就逃之夭夭,會在恰當的時候離開王府,更彆說此時還深陷於此處,無法脫離。
“這難道不應該問王叔嗎?”太子歎息著搖頭,仿佛真的感覺到了悲傷,“這麼大的嘉業,就這麼一口氣都燒掉了,多可惜呀。”
“……殿下說笑了,”忠順王乾巴巴地說道。
“這怎能說是玩笑?”太子搖頭晃腦,那笑容既美,又充滿銳氣,“不如說,王叔這片王府到底藏著多少好東西?寧願徹底燒掉,都不願意給人瞧瞧。”
他作勢壓低了聲音。
“難道說,那些東西,其實還藏在府裡嗎?”|
啪嗒,啪嗒……
火焰燃燒的聲音,逐漸近了。
也不知道,這府內到底是做了什麼準備,能叫一瞬間都騰空起這般的大火。
空氣裡充滿了灼/熱,仿佛滾滾熱浪,已經順著外側,一點點地爬進了縫隙了。
從窗外,忽然跳進來一個男子。
他利落地跪在太子的跟前,低著頭說道:“殿下,再不走,這附近就要燒到了。”
忠順王激動了起來,他要爬起來的時候,被男人一腳踹了回去,狠狠地摔在了桌椅邊暈了過去。
“殿下!”
這貼身侍衛也著急起來。
要是太子在這裡出了事,他一萬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允礽打量著這花廳,尋了個最容易燒起來的地方,指揮著貼身侍衛將忠順王給搬運了過去。
“將他就安放在這裡。”
侍衛依言而行,將忠順王給搬了過去,然後做出一副拄著下顎思考的模樣。
然後,太子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收了東西,離開了此處。
隻在單手撐著窗戶出來時,太子轉身看了看還安然無恙的地盤,從懷裡摸出了個火折子,吹了吹,見火苗冒了出來,這才順手拋了進去。
謔——
迎風而起的火勢,讓太子滿意地頷首,這才轉身消失在了這片火海裡。
……賈珠聽完太子的“英勇”後,雙手掐住了允礽的脖子,作勢晃悠了好幾下。
“萬歲爺那話倒是不錯,殿下打一開始,就打算做什麼吧!”
“阿珠,你怎能和阿瑪一起汙蔑孤?”太子眨了眨眼,無辜委屈地說道,“論跡不論心,這火可不是孤放的。”
“……那殿下帶著火折子做什麼?”
“為了安全起見!”太子理直氣壯地說道,“難道阿珠出行時,身上不會帶著一些小零碎有備無患嗎?”
賈珠:“……”
保成總有歪理!
兩人坐在河畔。
這夢裡唯一的好處,就是允礽心念一動,就能立刻轉換地方。
賈珠看著這清澈的河麵,好半晌,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應當是他沒見過的場景,或許就存在於太子曾經去過的某處。
“阿珠,你覺得,那些大牢祭祀,是為了什麼?”
“不知。”賈珠搖頭,“不過,我覺得一個人會知道。”
“誰?”
“朔方先生。”
太子微微眯眼,賈珠忽然說起他,不可能是無的放矢。
“你覺得,他還在京城?”
賈珠:“我覺得,他的確還在京城。”
“京城已經被阿瑪篩查過好幾次,倘若在這樣的力道下,他還能藏得住,那可真是能耐。”
賈珠笑了笑,“我心裡有些猜測,不過還未確切,等知道了,再與殿下說。”
“阿珠既然有所懷疑,為何不直接與我說?”太子將頭壓在賈珠的肩膀上,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賈珠也學著太子的樣子,蹭了蹭太子,而後說道:“這是向殿下學習。”又道,“敢做常人做不能為。”
太子嗷嗚一聲咬住了賈珠的肩膀。
不疼。
賈珠斂眉,果然是在夢中,連帶一點痛感都沒有。
何其稀罕。
他們居然穩坐在這夢裡相會。
太子想知道賈珠藏著掖著的是什麼,可賈珠不願意說,兩人幼稚地打鬨成一團,差點摔落河岸。
太子險之又險地拉住賈珠。
兩人對視了一眼,賈珠忽然說道:“殿下,忠順王府的事,你打算怎麼做?”
“原本他要是不那麼急切,阿瑪自會按部就班地處理,左不過是從他的嘴裡挖出來和他聯係的人是誰。不過這對象是誰,其實心中也有數。”太子嗤笑了聲,“畢竟忠順王麵上看著和軍中沒什麼接觸,可實際上,這些人家哪個不是拔出蘿卜帶出泥,沒幾個是乾淨的。”
他把玩著賈珠的手指。
“眼下他將自己鬨成這樣,時候想趁機逃脫,然早就盯上他了,怎可能讓他如願?”太子的眼底露出陰霾,“他要是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如今活著,就算是爬,也得給孤爬去天牢。”
賈珠:“眼下放著不理,隻不過是因為殿下看到了此事中,反倒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些攪渾的水麵,對嗎?”
“阿珠,你既知道,就莫去管。”太子輕聲細語地說道,“孤保準會將這事妥當給辦了,讓你往後縱是出京,都不會再遭到這些事。”
賈珠聞言挑眉,含笑說道:“殿下不是不願意我出京嗎?”
允礽:“不願意讓阿珠離開是一回事,可要是連出京都擔憂會遇到這種狗皮膏藥,那又是另一回事。”
太子說這話時非常陰沉。
那瞧著比說起忠順王還要咬牙切齒。
賈珠笑了笑,低頭吻住太子的鼻子,就如同剛才允礽動作一般,輕笑著說道。
“那我等著。”
…
一覺醒來,賈珠神清氣爽。
他洗漱時,許暢快/手快腳地給賈珠遞上帕子,輕聲說道:“大人,郎秋剛剛才回來。”
賈珠吐了吐,接過帕子按住了嘴角,“可是已經有了消息?”
許暢頷首。
賈珠露出微笑,“看來,這想法卻是對的。”
得知賈珠醒來,郎秋很快就出現在了屋前。他熬了一夜,看起來卻是神清氣爽。
“大人,您說得不錯,小的按照大人的指示,找上門去時,那門子收下了那匣子,而後,與小的說了一個地點。”
“是何處?”
郎秋在賈珠的耳邊說了幾句,令他露出微微詫異的表情,片刻後頷首。
“去叫馬車準備,即刻出城。”
郎秋猶豫地說道:“大人,要不要和太子殿下說一聲?”
“都帶著沉九,有何需要擔心的。”賈珠含笑說道,“且,我這是去尋人,又不是去抓人。”
他看著郎秋猶猶豫豫的模樣,將手裡的帕子丟在他的腦袋上,“好了,莫要再想那麼多,還不快去!”
他瞧著很是溫和,可實際上,一旦嚴肅起來,那誰也不敢違背賈珠的命令。
等他出門時,日頭剛亮起,隻帶著稀薄的日光淺淺地落在車簾前,若隱若現的影子在遠處浮現,這白霧還沒散去,馬車走起來,也就有點小心翼翼。
沉九等人跟在車馬的邊上,一個個都打起精神。
畢竟這一回,賈珠是要出京。
其實說是離開京城,他要去的地方,也不算遠。馬車走上一個時辰,也就到了。
賈珠坐在馬車內,從邊上抽/出了一個匣子,然後遞給郎秋,“你吃點東西。”
那裡麵放著的是糕點。
郎秋猝不及防收著,撓了撓鼻子,尷尬地說道:“大人,小的不餓。”
“不餓才是怪了。”賈珠淡淡地說道,“是你說自己要跟來,也是你說你最熟悉情況,我方才讓你一起來。可你昨夜沒休息,今晨又沒吃東西,要是還不吃,你索性下去,換了許暢跟來罷。”
郎秋聞言,連忙打開匣子,捏了一塊糕點就吞下去。
賈珠順手將茶水也給倒了出來,然後推到了郎秋的手邊。
郎秋看到,就忍不住咳嗽起來。
“大人,大人,你還是讓我自己來。”郎秋捂著嘴,說話都悶聲悶氣,生怕東西噴出來,“大人再這樣,小的可要折壽了。”
“年紀不大,話倒是多。”賈珠輕斥了句,“閉嘴吃你的東西。”
郎秋生怕賈珠再給他弄東西,連忙大口吃喝,總算將早上這一頓給補了回來。
馬車搖搖晃晃,一路出了城,直到半途,這路倒是越來越熟悉起來。
最終,馬車在一處山寺外停下。
這地方的確很眼熟。
正是之前,曾經出過命案的那座寺廟。自從出過事後,再加上官府幾次查抄,寺廟的香火已經比之前要少不少。這山寺外的車馬停得稀稀落落,根本沒有多少。
郎秋:“大人,這寺裡的生意,倒是不如從前。”
賈珠一顆暴栗敲在郎秋的額頭上,無奈地說道:“說什麼生意,那是香火。”
他看了眼前麵的空地,聲音淡淡。
“近來京城如此,誰敢隨意妄動?”就算外出禮佛乃是正經事,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行的人自是少了。
賈珠一行人出現在山寺外,前來接引的僧人,依舊是當初那位大和尚。
他一下子就認出了賈珠。
郎秋:“師傅還能記得我家大人?”
大和尚帶著他們往裡麵走,一邊誠實地說道:“那是因為,大人卷入了敏/感,小僧這才記得清楚。”
這的確是大實話。
郎秋被大和尚這誠實得過頭的話哽住,一時間不再言語,老實地跟著賈珠去禮佛。
賈珠雖對這些不太有興趣,然少時也偶爾跟著家裡人進出,於是一步一步,照著從前家裡的習慣去做。
在添了香油錢後,賈珠方才轉身,對著門外候著的小沙彌說道:“小師傅,一路走來,卻是有些累。可否尋一處空置的屋舍,能叫我們歇歇腳?”
那小沙彌機靈地點了點頭,帶著他們出去。
此時,賈珠的身邊跟著四五人,一個個看起來,比賈珠要嚴肅得多。
小沙彌原本是在專心致誌地引路,結果走著走著,忍不住和賈珠稍稍靠近,壓低著聲音說道:“施主,敢問身邊這幾位,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們是家裡請來的護衛,生怕我在外出了什麼意外,所以才會過於警覺。”賈珠含笑說道,“讓小師傅感到不舒服了吧,我讓他們離得遠一些?”
小沙彌搖了搖頭,老實地說道:“施主不必在意,這也是正常。方才隻是……”他微微紅了臉,低頭說,“他們的眼神,和廚房的師叔瞧著有些相似,他偶爾看著寺裡的人,就總是如此……可小僧沒偷吃包子。”說來,還有點委屈地抱怨,卻也有點可愛。
這小沙彌光著小腦袋,渾身上下,都帶著一種孩子氣。
瞧著,也不過是十歲出頭的光景,還是個話癆。
一路上不僅是引路,還嘀嘀咕咕和賈珠說了不少事,一下子將自己的事情都抖露乾淨了。
將賈珠送進屋舍時,沉九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沉聲說道:“這才是孩子。”
很顯然,他想起了上一次的“小沙彌”,心有餘悸。
賈珠笑著說道:“可一不可再,你們也彆這麼緊張。”
這處屋舍很是素淨,除了幾個蒲團外,就隻有一張桌子,兩條長凳,以及一張床 。床上有枕頭和被褥,除此外,再沒有其他東西。
沉九走到床邊看了看,忽然皺眉,從枕頭捏了一根毛發,“這裡有人住著。”
最起碼,昨天晚上,或者早些時候,肯定有人在這裡歇息。
旋即,一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像是一位慢騰騰的老先生,正背著手散步而歸。
腳步聲一下,又一下,最終,在他們所在的屋門前停下。
“喲,來得還挺快的。”
他推開了門,在看到了賈珠一行人的同時,他也看到了沉九站在床邊的模樣。
他嘿嘿一笑。
“屋子屋子,便是要留給人住的地方,再是空蕩蕩,可能住人就行了。”他跨進來,慢悠悠的模樣,和屋內其他人戒備的反應,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彆在我床邊挨了,難道你不掉頭發嗎?”
沉九盯著自己手裡那根頭發,乾巴巴地說道:“最起碼,我還有頭發。”
而後,他的眼神挪到了來者的腦袋上。
“可你沒有。”
朔方先生摸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笑眯眯地說道;“可我倒是覺得,我光頭的模樣,還挺好看的。”他斜睨了眼沉九,“隻有光頭時還能瞧著好看的人,才是真正的美男子。”
沉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禮貌回絕了朔方先生的邀請。
朔方先生可惜地搖頭,然後看向賈珠,聲音裡的笑意更加真摯了些,“珠兒,難道這就認不出來了?”
賈珠的視線慢吞吞地落在朔方先生的光腦袋上,再慢吞吞地下移,半晌,才歎息著說道:“先生倒是,豐腴了些。”
朔方先生臉上的笑意一瞬間僵掉,狐疑地低著頭看著自己一身灰撲撲的僧袍,“……這不能吧?”
他自覺在山寺裡修身養性,吃齋念佛,這般克製隱忍,動心忍性,怎可能還能胖了!
賈珠誠懇地說道:“真的,不信的話,先生可以捏一捏自己的臉。”
那明擺著比以前,都要大上一圈!
朔方先生就像是一顆失去了靈魂的小白菜,飄魂似地走到了房中央。其他人的戒備,都在賈珠主動迎上去扶住朔方先生時悄然散去,隻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一舉一動。
朔方先生抬眸,仔仔細細地將賈珠看了好幾眼,歎氣。
“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