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命居然給保住了?
官兵很快圍住了這個房間,而後,賈珠的身影緊隨著出現在他的眼前,讓朔方先生整個都愣住。
賈珠和官兵說了幾句話,這才繞過他們的封鎖,幾步走到了朔方先生的跟前。他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擔憂,“先生可還好?”
“無礙。”
朔方下意識說道,緊接著又清醒過來,搖了搖頭,“無礙……你是怎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賈珠打斷了。
賈珠的臉上帶著些許無奈,歎息著說道:“先生何不問問自己,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坐在這裡?”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惆悵,“不是和郎秋他們說,是有人來接應嗎?原來來的,就是想殺你的人?”
朔方先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賈珠會出現在這裡,就意味著他或許勘破了他的偽裝。他嘿嘿笑了笑,摸著自己的鼻子說道:“這也本是我的結局,我認了。”
“先生認了,可我卻是不認的。”
賈珠搖了搖頭,看著朔方的眼神難得帶著幾分警告,這是希望他這位好先生莫要再亂來了。然後,他讓郎秋和許暢兩個人看著先生,自己轉身走出去,似乎是去和那些官兵交涉。
許暢和郎秋兩個人擠過來,麵帶懊惱地說道:“先生,你怎可以這樣故意支開我們?要不是我們突然想起那日大人最後的吩咐,真就來不及救下先生了。”
“……什麼吩咐?”
朔方先生最近養成了習慣。如果他覺得尷尬,他就會摸著自己的大腦袋。其實摸起來還是有點舒服,畢竟肉肉的,感覺彆有不同。
許暢歎息著說道:“大人在送我們離開之前,曾經私下囑咐過我們,不管先生走的是陸路還是水路,都必定要送到一處安全的地方才可以折返。如果在路上,先生突然將我們支開讓我們回去,並且還托付了什麼東西,或者交代什麼話,那就一定要提高警惕,直接帶著他的令牌去求援。”
朔方先生繼續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這裡,其實看著也蠻安全的。”
“是安全,但不是真的安全、”郎秋搖頭,“現在這地方,要是太子殿下搜查了過來,那肯定能夠抓住先生。先生說要在這裡換人,我本該早點意識到不對,幸好真的能趕上……”
好半天,朔方也不知道賈珠到底是怎麼離開京城,又是怎麼處理妥當這件事的。等他們一行人重新下了樓,回到馬車上時,朔方留意到這馬車的方向,和之前截然不同。
“你想送我去哪裡?”朔方道,“若是交給太子庇護,那我還不如直接跳河。”
許暢小聲:“先生這一次的做法,和直接跳河也沒什麼差彆。”
朔方哽住,就更和老小孩一樣氣呼呼地坐在角落裡。
賈珠看著先生那顆明顯的光頭,咳嗽了一聲,平靜地說道:“先生,此行去,是一處莊子。那是我妹夫名下的地界,你在那裡安歇,不會有人去打擾的。”
半晌,朔方歎息了一聲,“你其實不必如此,生死有命,我這條命沒了就沒了,也沒什麼值得在意的。”
“然學生在意。”賈珠平靜地說道:“先生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可學生卻是在意先生。”
朔方對上賈珠的視線,縱然這心裡有一百種解釋的法子,最終還是閉嘴不言了。
馬車內安靜了好久,朔方才主動打破沉寂,“你是怎麼這麼快就追上來的?”
賈珠斂眉:“當初我在送走先生時,就留了個心眼,生怕先生隻不過是故意糊弄我、”
朔方故意咳嗽了一聲,賈珠沒理他,自顧自說下去。
“這對先生來說,也不失為一件可能之事。所以,在派人跟著你時,我就提前囑咐過他們幾個。”賈珠慢吞吞地說著,“後來,太子殿下也曾警告過我,關於先生可能出現在的結局,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當,故而追了上來。”
他眼下本來就不能回去上值,左右無事,翌日就帶人追了過來。
“太子?”
朔方皺眉,他對皇家都沒什麼好感,就算賈珠坦言他是被太子所救,朔方也不會因此生出幾分動容。
賈珠知道他如此,也沒多說什麼。反倒是朔方自己主動提起,“太子是怎麼知道我的事情的?”
他不是懷疑賈珠會對外人說。
那天賈珠會趕忙送走他,就是為了庇護他。朔方不至於連這個都看不清楚,可正因為賈珠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太子,那太子,又是怎麼知道、或者說,猜到關於朔方的選擇?
朔方自認為和太子一點都不熟。
賈珠:“……”
這是個好問題。
畢竟太子殿下是靠著近乎作弊的辦法,誰讓他擁有另外的記憶呢?
賈珠搖了搖頭,“這就要問太子殿下了,我並不知情。”
有些事情,縱然是先生也是不能說的。
朔方先生皺著眉,似乎在沉思此事,半晌,他緩緩說道:“那個盒子,你們帶在身上了嗎?”
賈珠看向郎秋,郎秋立刻從自己的身上掏出來。他原本是要遞給賈珠的,可是賈珠朝著他搖了搖頭,讓郎秋直接拿給朔方先生。
“先生既在,這東西還是要完璧歸趙。”
朔方看著放在他膝蓋上的盒子,搖著頭說道:“這東西,本來也是要拿給你看的。”他在盒子的邊緣搗鼓了一會,似乎是在開啟什麼機關,半晌,這個盒子猛地在他們的眼前彈開。
這馬車內幾個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這個盒子的上麵,隻見這其中放著一把古銅色的鑰匙,看起來異常古樸,好像是有些年頭了。
朔方先生將古樸鑰匙拿出來,遞給了賈珠,“以後會用上。”
賈珠皺眉看著這把鑰匙,而後看向朔方,“這難道是某些藏寶地的開門鑰匙?”他開玩笑地說道,畢竟看著朔方先生這麼鄭重其事,還是難得一見。
朔方先生下意識想要捋著自己的胡子,抓了一把肉下巴,可惜地說道:“要真這麼說,也是差不離。仙師特地趕來殺我,也是為了取得這個東西。”
隻不過朔方先行將這個東西給送走了。而且是放在了賈珠親近的人身邊,隻要能及時將這東西送到賈珠的手裡,仙師就算計不出來這東西的方位。
“仙師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郎秋大咧咧地說道,言語間頗為不敬,“為何先生看起來,總是如此敬畏他?”
朔方思考了一會,緩緩說道:“他是個很有蠱惑力的人,早些時候,白蓮教其實已經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大家的教義各有不同,行事作風也各有偏好。有的人會劫富濟貧,有的人受百姓愛戴,也有的和官商為伍,不一而足。”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仙師就出現了。
他原本是在白蓮教的一個分部,後來,就走到了總部,再往後,不知不覺,他就成為了一麵旗幟。
“他的主張,他的能力,讓他幾乎掌控了整個教派,”朔方先生搖頭,“而他的確是有些神奇的能力,他能卜卦,也可尋人,能夜觀天象,也可看透人心。隻不過,正如他所說,命格這個東西,可有,可無,可爭,卻未必可行。他所謀求的,或許不隻是這所謂的皇位。”
像是這樣一腳踏入修行道路的人,來爭奪這所謂的皇權,的確看著是有些可笑。如那僧道二人,行行走走這麼久,可從來不曾看到過,他們真的與世人產生什麼牽連。
如此說來,這所謂仙師,也不過是個半吊子。
賈珠斂眉,心中有數。
而後,不知是不是朔方先生已經破罐子破摔,他開始將一些機密的事情說給賈珠聽,一路走一路講,等重新回到京郊時,朔方已經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得差不多。
這連著幾天說話,已經讓朔方的嘴皮子都說乾了,趕著喝了不少水。
眼看莊子就在眼前,馬車上,也就隻剩下賈珠和朔方。
朔方盯著賈珠看了一會,擰著眉說道:“珠兒,你和太子殿下的關係,是否有些太過親密了?”
原本正在假寐的賈珠緩緩睜開了眼,輕笑著說道:“先生為何會這麼說?”
“太子沒理由不殺我。”朔方歎息,“雖我後來的確是出麵引發了你的懷疑。可不管是北靜王的事,還是京城這些情報的泄露,這都有我的手筆。如果不是這次刺殺牽連到你,我也未必會出手。”
刺殺,乃是滅族之罪。
康煦帝能隱忍到現在,不過是為了連根拔起,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怎麼可能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賈珠笑了笑,輕聲說道:“可這是太子,不是皇上。”
朔方皺眉,似乎是沒能理解賈珠是何意。過了半晌,他猛地抬頭看著賈珠,那緊皺的模樣,仿佛要把賈珠整個人都剖開看個清楚。
“你,你和他,這……”
“先生。”賈珠朝著朔方先生緩緩搖頭,平靜地說道,“我什麼都沒說。”
朔方的臉色古怪,直到下了馬車時,人的神情還沒有恢複過來。
賈珠坐在馬車上,他並沒有下車,隻是目送著朔方被人送到了莊子上。隻是他剛走到莊子內,不知想起了什麼,又幾步走了回來,對著馬車上的賈珠沉聲說道。
“不管你剛才是何意,可要是沒到最後,就必定得爛在心裡,誰說,都不許叫他們知道,聽見了嗎?”
時隔多年,朔方先生是第一回用這般嚴厲的語氣與他說話。
賈珠微怔,繼而微微翹起唇角。
“學生,自當聽從先生的教誨。”
他朝著朔方先生輕輕一拜,再起身,人便已經不在眼前。
賈珠在門外等候了片刻,確定諸事皆宜,這才讓人駕車離開。他在半道上換了一輛馬車,而後帶著人直接趕回了京城,一路上沒有任何停歇。
將將抵/達城門口時,賈珠看著正在搜查著來往行人的守衛,微微垂下頭,若有所思。
這戒備看起來,比前段時間,又森嚴了幾分。
看起來,康煦帝,已然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