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娘臉上的笑意更加明快些。
就在這個時候,甄英蓮的身後,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那裡,正低頭和英蓮說話。
近了,還能聽到他倆的對話。
“英蓮,我聽說,你近來總是喜歡來這裡,可是有什麼心事?”
“珠大哥,沒什麼事,我隻是擔心我娘親。”
“會好起來的。”
“大哥哥,這話騙騙以前的我也就算了,我現在可是大姑娘了。娘親她……”甄英蓮的聲音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誰都看得出來,甄夫人的狀態在過完年後,依舊沒什麼氣色。
嬌桃私下和英蓮說過一次,說甄夫人不隻是身體病了,還有心病。英蓮不知道娘親的心病是什麼,可她真的非常擔憂。
生怕母親就這麼撒手去了。
“我……”
甄英蓮的話還沒說出來,就看到賈珠半蹲下來,按著她的肩膀,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眼前這位法師,就是你在等著的人嗎?”
甄英蓮下意識看過去,發現迎麵走來的確是那天的法師,這嚇得她立刻站了起來,緊張兮兮地看著她,又看著賈珠,“珠大哥,你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甄英蓮的偽裝功夫不到家,畢竟時日長久地呆在後院總歸是有問題,下人細心觀察一段時間總能發現不對。
在甄英蓮站起身後,賈珠搭在她肩頭上的手仍沒收回來,正沉甸甸地壓在英蓮的肩膀上,也叫她驀然有了一種奇異的安心感。
她鼓足了勇氣,將那位比丘尼給喊住,”師父,我想求解一樁事。“
甄英蓮這話說出來時,她能感覺到,賈珠抓著她肩膀的力氣變大了。雖還沒到抓疼她的地步,卻還是叫她瑟縮了一下,背部卻挺得直直的。
“這位師父,”賈珠跟著甄英蓮的說法,也改了稱呼,緩步走到她的身旁,和小姑娘並肩而立,“敢問,你與我家妹子可是有緣?”
“施主為何這麼說?”
“自然是有緣,我家妹子這才日夜在這守著。”賈珠淡笑著說道,“實在是叫我們心中擔憂,家裡就這麼個寶貝,可萬不能隨著師父出家去。”
“施主說笑了,貧尼不渡人。”
“是嗎?”賈珠淡聲,“若是不渡人,又何必在這故弄玄虛?”
“施主這話就算了。”這位女師父看餓了過來,笑了笑,“凡事總有天注定,這上天安排的事,怎麼能叫做故弄玄虛?”
她看向甄英蓮:“她命中本該被拐賣去富家之地,成為薛家之人,最終命落消散,雖是可憐,然這般,她的母親,倒也不必遭受這身體病痛。而你,早該衰亡於十九之數,卻偏偏命有不同,氣運獨特,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她越是說話,眼底越是有奇怪的偏執,仿佛猛然燃燒起來的烈焰,明亮得很,”大人,你本該還有,更加明朗的前程,何必執迷不悟?“
賈珠笑了。
他笑起來時,眉眼如畫,煞是好看。
“你來找英蓮是假,借由蠱惑她,想來見我,才是真。”賈珠搖了搖頭,“你知道,如果直接找上賈府,肯定會被直接帶走。可如果是和甄家接觸,反倒會被放長線釣大魚,所以,你為了這一次談話的機會,甚至還犧牲了你的同伴。”
“大人,你很聰明。”
燕娘笑起來,此一刻,她臉上的肅穆全然消失,變作是曖/昧的誘/惑,“大人,仙師一直很想和你見上一麵,隻可惜這些年一直沒有機會。如今借著京城事變,方才有了些希望。”
賈珠是笑著的,眼底卻是冷的。
“前些時日,我和仙師,不是本該有機會碰麵嗎?”他搖頭,“如果不是仙師避而不見,那我們在那時候,早該見上一麵了。”
燕娘嬌笑起來,“大人想要護著那個叛徒,那仙師就饒了他一命。這是仙師送給大人的見麵禮才是。”
“許暢,將英蓮給帶回去。”
賈珠驀然說道,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內的許暢幾步走了過來,兩隻手握住英蓮的胳膊,略一用力,將她往屋內帶。
許是英蓮被他們的對話弄得有些暈乎乎的,她沒什麼反抗,就跟著許暢進去了。
門沒被關上,可是燕娘能感覺到,自己的幾處要害,似乎都被人盯著,隻要她有任何異動 ,就會有人讓她立刻死。
“如果仙師真的這麼厲害,那甄家,賈府,乃至於刺殺,就不會每一次都失敗。”賈珠緩步走下台階,“師父對這位仙師的孺慕,怕是有些偏頗。”
“大人喚我燕娘就好了。”她笑了起來,欠身說道,“而且,大人說錯了一點,怎能說明,那些是真的失誤呢?仙師說,他已經預見到了相見的那一日,所以……”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道冷箭就猛地穿透過她的心口。
她猛地瞪大了眼,臉上嬌媚的笑意還沒退去,就已經空白著倒下。
賈珠皺眉看著在自己腳下抽/搐的身體,還沒抬頭,就聽到了大步走來的腳步聲。
那聲音如此熟悉,賈珠抬頭,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氣帶著離開了那屍體。
允礽擰著眉,昳麗漂亮的臉上燃燒著怒火,他惡狠狠地瞪著地上的屍體,複看向賈珠,厲聲說道:“你明知道她有問題,作甚和她說那麼多話?”
“她既然冒死都要提她家主子來傳達邀請,於情於理,也該聽完。”賈珠慢吞吞地說道,”倒是殿下,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就算他身邊的侍衛發現情況不對立刻去宮裡通知太子,可是這麼長的來往距離,太子是絕對不可能趕來的。
除非,他從一開始,就有事在宮外,更甚之,就在附近。
太子冷冰冰地說道:“你倒是會惦記著我,怎不惦記著你自己的安全?”
賈珠緩聲說道:“殿下,我身邊跟著這麼多人,你不必擔心。”
豈料太子聽了賈珠這話,神情變得難看起來。他凶狠地瞪了眼賈珠,就像是一頭暴躁的獸,正繞著賈珠踱步,仿佛是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把賈珠這麼個惹事的倒黴蛋給藏在安全的地方。
賈珠被太子氣急繞來繞去的舉動給弄得發笑,抬手抓住了太子的手,看向那些已經前來處理屍體的侍衛,輕聲說道:“殿下,你是不是……認得這個人?”
太子的反應是過激的。
縱然太子對賈珠看顧得很好,可是他剛才搭弓射箭,明顯是下意識的舉動,那東西還是從侍衛手裡搶過來的,如今又被隨意地丟棄在地上。
以太子這種喜歡放長線釣大魚的性格,他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下手弄死魚餌,除非……這魚餌的問題,太大。
太子看著被拖走的屍體,露出了些許嫌惡的表情。
賈珠皺眉:“殿下雖抓了不少人,可這些人一旦被抓了,也基本沒能活著出去。所以也不可能是在搗毀據點的時候看到的……殿下難道是在,夢中?”他說到這裡時,聲音壓得低低的。
允礽不說話。
可賈珠看著他這個態度,便知道這是默認。
真是稀奇,夢裡的事情和人,在現在一一對應上。賈珠抓住太子的袖子,淡笑著說道:“殿下,你預備什麼時候,想將這件事徹底處理掉?”
總是留著礙眼,也不是太子的風格。
太子淡聲說道:“等春來。”
賈珠斂眉,沒留神那後門,已經探出來幾個腦袋。甄英蓮可憐兮兮地扒拉著門縫,正小心翼翼地看著賈珠。
賈珠身邊的人她不認識,可是那氣勢逼人,她實在是不敢過去。
賈珠朝著甄英蓮招了招手,她這才小步小步地過來。小姑娘出來時,地上的血汙已經被清/理乾淨,就好像剛才根本沒這個人一樣。
“師父呢?”
甄英蓮小聲說道。
“被趕走了。”賈珠道,“她是個騙子。”
“是騙子,怎會知道家裡這麼多事情?”
“自然是為了騙你,這才去收集了這麼多事情。”賈珠拍著她的小腦袋,“你想想看,倘若師父讓你重新回到那所謂的命運上,去換取你母親的健康,你難道願意?”
甄英蓮的臉色白了又白,過了好一會,“我,我是……”
“那薛家,我懷疑她編排的是薛蟠。”賈珠打斷她的話,“就是你之前見到的那攔住你的登徒子。”
甄英蓮的臉色更加煞白,小臉毫無血氣,“可是,可是娘親……”
允礽不耐煩地打斷他們溫情的對話,“玉柱兒,去,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包括甄英蓮差點被哄騙的事情告訴她母親。”
而後,允礽就扯著賈珠的袖子大步往前走。
賈珠不得已跟著小跑了兩下,還轉頭要英蓮趕緊回去。
“殿下,就這麼直接和甄夫人說,怕是……”
“阿珠,重病下重藥。”允礽漫不經心地說道,“她有心病,想等死,就不如告訴她,她的女兒 ,因為她所謂的‘不想拖累’險些誤入歧途,如果她對甄英蓮還有一絲關切,怕是要死了都得從棺材裡爬出來。”
賈珠被允礽略有陰陽怪氣的話逗得抿嘴,壓了壓才沒笑出來。
這可不合適,罪過,希望甄夫人的身體安康。
眼瞅著太子急匆匆地帶著他出了街,更往停在邊上的馬車走去,賈珠忍不住道:“殿下 ,這是要去何處?
“讓阿珠看些東西。”太子咬牙切齒,“免得有些人不過一錯眼,就往麻煩身上撞!”
身為“某些人”的賈珠:“……”
摸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