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煦帝幾次三番對賈珠動了殺心,秦少尚不相信賈珠會不知道。
可是偏偏就是這節骨眼上……
“若我後悔,當初,就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賈珠眨了眨眼,輕聲說道,“你問我這話,卻是太遲了些。”
“不遲,你明知道,現在回頭還來得及。”秦少尚急切地說道。
康煦帝能留著賈珠的命,那就說明,有什麼原因在桎梏著皇帝。甭管那是為什麼,都讓這過去一直相安無事。
而現在,正是最動蕩之時。
康煦帝對朝臣透露出了讓位的意圖,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了此事順利進行,皇帝定會鏟除一切阻礙。從前不一定會動手的,如今,卻未必會繼續容忍。
賈珠本該在這個時候,為自己尋求一條退路才是。
這才是,秦少尚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偏偏前來賈府的原因。
他為的是賈珠的命。
賈珠朝著秦少尚笑了笑,那笑容很是柔和,想來他是知道秦少尚是為了什麼。隻是,他在笑意裡搖了搖頭,那眼神瞧著很是悠遠。
“秦少尚,你該走了。”
他下了逐客令。
秦少尚卻不肯走,他執意坐在位置上,雙目圓睜地看著賈珠:“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那後路就在那裡,為何不走?你難道想要看著賈府眼睜睜地為此死去?”
“縱然身死,也隻會威脅我一人。”賈珠平靜地說道,“此事,不會禍及我的家人。”
他的聲音低下來。
“秦少尚,你該走了。”賈珠招了招手,“沉九,送客。”
沉九麵無表情地從屋門處出現。
秦少尚恨恨地看著賈珠,甩袖離去。
他不是生氣。
他隻是心中有無儘的擔憂。
賈珠目送著秦少尚的身影大步消失在儘頭,心裡輕歎了口氣。他原本應該去送送他,畢竟秦少尚一看就是有些受傷,隻是……
賈珠忽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為什麼康煦帝的表現會如此怪異,為何那一日他有那樣不安的感覺……
他在心裡輕聲說道:“我懷疑,萬歲爺其實知道一些‘過往’的事情。”
【有一定的可能。】係統機械化的聲音響起,【但宿主如何判定?】
賈珠笑了笑:“感覺。”
皇帝……如此多疑,這麼多年,在太子和盤托出後,他當真沒有一刻懷疑過太子的心?亦或者,康煦帝自己,也的確記得些什麼?
係統說它已經抹去了康煦帝的所有記憶,然這些年,皇帝對眾皇子的安排,與從前截然不同,對他們親近卻不失威嚴,在許多大事上遊刃有餘,就仿佛……這已經不是第一回。
賈珠從來都沒朝那方麵去想,那是因為係統的話。
可係統要是真的能十全十美,就不會迄今為止還在賈珠的身上。
倘若……不管出於哪種原因,康煦帝得知了少許“記憶”,那此時此刻的怪異行為,或許可以解釋。
那麼問題來了……
那一日,康煦帝為何會對賈珠動了殺心?
因為太子。
那又是什麼事情,令皇帝有了這樣的異樣。
畢竟過去數十年都容忍了下來,此時為了讓太子登上帝位,就要清洗太子身邊那些不該存在的人?
有可能,但這感覺不是康煦帝的做派。
倘若他真的要賈珠死,那不該在這個時候,應該在更早,更順其自然的時刻……
除非,康煦帝也是在近期才得知一些事情。
…
“咳咳咳……”
康煦帝捂著嘴咳嗽了起來。
乾清宮內,哪怕是夏日炎炎,卻也透著微涼。這原本肅穆的場所,卻有著不少人。
太子麵無表情地坐在康煦帝的下首,除開他之外的眾人,卻是遠離這這對天家父子。
賈珠低著頭,感覺到一雙冰冷的視線從他的身上擦過。
隻停頓了片刻,到底是移開了。
王公大臣,皇室宗親。
偌大的殿內,跪滿了人。康煦帝的手按著梁九功的胳膊,用力地站起來。
老者神情淡淡,根本沒看著這跪倒了滿地的人。
他看著殿外的天空。
安靜地看了許久,然後,淡笑著說道:“這旨意,聽明白了嗎?”
停頓片刻後,索額圖帶頭,重重地磕了頭。
“奴才遵旨!”
“奴才/微臣遵旨!!!”
那聲音遠遠地傳遞了出去,響徹雲霄。
”還不高興啊?”
在那熙熙攘攘的聲音裡,康煦帝無奈地看向允礽。
這位太子,這位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帝王低垂著頭,半晌,這才緩緩地抬起,望向康煦帝,黑眸裡透著幾分厲色。
“孤不喜被人瞞著的感覺。”
康煦帝朗聲大笑,拍著還允礽的肩膀,“這些年,你瞞著朕的事情,可還少了?朕,可從來都沒說過什麼。如今臨到頭了,被朕瞞上一瞞,也沒什麼罷。”他的視線掠過賈珠,老者的眼神稍稍冷冽了些,“太子一意孤行,朕還真想看看……”
到底世事,是如何變遷!
…
康煦四十五年,最令滿朝文武震驚的,便是康煦帝退位。
這實乃朝臣不解的一件事。
康煦帝讓位得痛快,太子卻接得不甚高興。
這是赤/裸裸的事實。
康煦帝在旨意下後的第三個月,就直接搬離了乾清宮,麻溜地住到了暢春園。徒留下太子處理後頭的事情。
太子似乎是在和康煦帝慪氣,哪怕手中握有旨意,卻遲遲不肯登基。
這滿朝無君的日子,就一直維持了半年。
期間無數人上奏,都是請求太子繼位。
奈何這位太子殿下郎心似鐵,打定主意就是不肯動。
直到來年春日,太子去了暢春園一趟。
也不知道康煦帝和太子到底交談了什麼,半個月後,太子回到朝中,翌日,允了禮部的奏章,總算開始正式著手登基的事宜。
六月,允礽正式登基,改號元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