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是遠處傳來炮轟的聲音。
賈珠猛地一震,徹底清醒過來。眼前的景致如此陌生,他從未來過這裡,更是不知道……
“賈珠。”
他驀地回首,卻發現這處昏暗的營帳內,還躺著個人。正此時,帳門外有人撩開了,幾步走了進來,麵無表情地穿過了賈珠的身體。
這個人……也是賈珠。
賈珠驀然意識到,這是……夢魘?
他已經太久沒有過這個體驗,一時間竟是無法反應過來。他跟著“賈珠”的身影看了過去,發現躺在裡頭的男人,是允礽。
營帳內有著濃濃的血腥味,皆是來自於男人身上。
“賈珠”掀開“允礽”身上的被褥,那衝鼻的血腥味令他微微皺眉,可他什麼都沒說,繼續低頭給他傷口上藥。
隻可惜,那傷口不知被什麼兵器撕裂,根本止不了血。
男人染血的手抓住“賈珠”的手腕,輕聲說道:“走吧。”
“我可以走去哪裡?”上藥的人神色淡淡地說道:“你將我強行擄到這兵營,現下你作為叛軍正在和皇帝打仗,四處皆是戰場。”
“你帶著我的腰牌,出去後,自有人會接應你離開。”男人低低笑道,“我留了一支最精銳的士兵,也知道這附近的地形。他們會平安送你離開的。”
“賈珠”平靜道:“外頭的士兵為你出生入死,你現在要拋下他們?”
“他們為我出生入死,我自不會拋下他們。”抓著“賈珠”手腕的力氣在減弱,“所以,是你走。我,不會走。”
眼下將要亂世,皇帝需要士兵。
如果他死了,隻要這些士兵投降,康煦帝是不會舍得殺掉這麼多精裝力。
男人慢慢地,將一把匕首按在賈珠的手裡。
“你看,你的目的,能達到了。”
“賈珠”垂眸,冷漠地盯著手裡的匕首。
他不說話,男人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下去。
“眼下四處混亂,兄弟幾個都想當皇帝,可惜被我廢得沒剩下幾個,還活著的,也都快成了瘋子。以後這世道要亂了,你就往南走,一路到最南邊。”男人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咳血,“你不是說,你想出海……就走罷。”
“賈珠”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男人的確是要死了。
隻要他要死去,這個偏執的瘋子才會放手。
“賈珠”眨了眨眼,握住手裡的匕首,冷淡地說道:“你當初說,如果你死了,也會帶著我一起走。”
“話雖如此,人總是會說大話,來打自己的臉。”男人笑眯眯地看著他。
他許久不曾這麼笑過。
從前總是陰鷙的,瘋狂的,肆意的大笑,如這般溫和,卻是少有。他們兩人之間,就從沒有冷靜的時候。“允礽”挾持“賈珠”,“賈珠”利用“允礽”。
說到底,“允礽”會走到今日這步,也有“賈珠”的推動。
“賈珠”是真的想要“允礽”死。
他囚禁他。他算計他。
這也是理所當然。
“賈珠”亮出匕首,發現這是之前他動手的那把。
他揚眉笑了笑。
“允礽,我不喜歡你。”他輕聲說道,“我永遠都不愛你。”
男人躺在血泊裡得意大笑。
“那又何妨?你也永遠不可能釋懷!”
他會永永遠遠,記得他。
…
賈珠醒來時,感覺到心口發悶。
他低頭一看,隻見一顆腦袋正壓在他的身上,這種稀奇古怪的姿勢,允礽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
賈珠動了動發麻的手指,允礽倒是敏銳,眼還沒睜開,卻已經開了口,“睡不好?”
儘管那聲音裡,還帶著揮之不去的睡意。
賈珠無可奈何地說道:“你就壓在我身上,我怎麼睡得好?”到底不複少年時,可沒以前那麼好的身量,能被人壓著睡了一夜,都能夠安然無恙的。
允礽略動了動,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天蒙蒙亮。
該起了。
賈珠掙紮著坐起來,揉著肩膀。
他的脖頸可見少少曖/昧的痕跡,即便是允礽情/濃時,他也很少讓賈珠沒臉,不會弄到衣裳無法遮蓋到的地方。
“阿珠,”允礽跟著坐起來,捉住了賈珠冰涼的手指,“你做夢了?”
即便背對著允礽,賈珠的心跳都快了一拍,輕輕搖頭。
“被你壓得闖不過氣來。”
允礽在背後嘟嘟噥噥。
賈珠不理他。
賈珠下了床,自去換了衣物,將滿身的痕跡一點一點地掩蓋起來。而後,他方叫了人進來。
一切就如尋常的每一天。
好似昨夜允礽沒說過可怕的話。
仿佛賈珠昨夜沒夢到那遙遠的片段。
等到殿前的宮人都退出去後,賈珠才勾住允礽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
他的力氣有點大。
險些咬破了允礽的唇。
唇舌呢喃間,他說了句話。
然後,賈珠後退一步,無奈看著允礽搖了搖頭,轉身往外走去。
慢悠悠的,不緊不慢的,背著手。
“今日早朝,可莫要遲了,萬歲。”
賈珠的聲音,帶著笑意。
人雖遠去,先前他說的話,卻仿佛就在允礽的耳邊。
新皇微眯著眼,昂首跨步地朝外追了上去。
外頭,晨光微熹。
搖曳的燈籠照亮了前行的道。
“如今往後,你我二人,自會載於史冊之上。無論褒貶,皆不分離。”
一切,不過隻是開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