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是個一室一廳,“一廳”放著大圓桌,用來吃飯,大圓桌外麵是古代版“沙發”,客人可以稍作休息。
“一室”是榻榻米設計,與“一廳”用屏風隔開,用來喝茶,頭頂與走廊相似,是蓋著琉璃,晚上能看星空,與客人暢聊,而白日可以拉動一旁的繩索,遮住琉璃,不曬到下麵的人。
此時並未遮擋,陽光從上方撒在屋內,讓房間越發乾淨明亮。
側前方還有一道推拉門,外麵是一個擺放著“吊椅”的大露台,走到邊緣處,可以遠眺京城,也可往下看街道。
周圍種滿了花花草草,以花牆豎起,避免客人掉下去。
——其實就是現代網紅風裝修。
但在這個時代,卻是十分新奇,見多識廣五皇子都一臉興味,更彆說其他客人。
福祿軒的四樓,神秘之中,確實是更令人向往。
如今尚未打出名氣,再過些時日,這四樓怕是要被搶瘋,千金難求。
容昭回複之後,坐在沙發上的五皇子便抬頭看了過來。
今日陽光明媚,露台推拉門開著,榻榻米上方也並未遮擋,照得屋內宛如室外,一覽無餘,而容昭此時一襲青衫站在門口,嘴角含笑。
她個子不高,但氣質很好,她站在門口,風從露台吹進來,帶動青衫,她含笑而立,額間紅痣明顯,如玉的臉映在陽光之下,眸中熠熠生輝。
裴欽腦海中突然產生一個奇怪的懷疑——
九天攬月,莫不是攬了月中之人?
裴欽是個愛美,但此時此刻,他隻覺府中那些美人都在此人麵前遜了色,這樣的人麵前,其他人隻會顯得黯淡無光。
他猛地站起來,緊緊盯著容昭,眼中驚豔毫不遮掩。
容昭微微皺眉。
來之前安慶王給他科普過五皇子,不過,這些年容屏裝死,對五皇子了解不深,隻說是個聰明的人,有些好女色。
沒想到對方竟是這樣……
裴欽無疑是個英俊的人,十九歲的少年郎,帶著陽光與朝氣,乾淨清朗,與匆匆一麵的裴錚完全相反,也與裴關山、裴承訣皆不相同。
被這樣的人“癡癡”盯著,其實並不惡心。
但容昭卻知道——
糟了。
她深吸一口氣,彎腰行禮,掩住眼中鋒芒:“容昭見過五皇子。”
“快、快免禮!”五皇子幾步上前,便要去扶容昭。
容昭側身避開,微微笑:“五皇子。”
裴欽和張三他們不一樣,裴欽既然好色,又是皇子,定然是閱女無數,她絕對不能讓他近身。
容昭現在還未成長起來,被五皇子看出端異,那就是把命捏到了彆人手上。
見她避開,五皇子微微皺眉:“怎麼?容世子這是不喜本皇子?”
他雖然皺眉,卻一點也不生氣,麵對這樣的玉人,他氣不起來。
五皇子是個顏控,對長得好看的人,他能寬容數倍。
容昭搖頭:“並非,容昭常年於家中,久不見人,不喜與人太過親近,還請五皇子寬恕一二。”
說完,她不等五皇子回答,走向圓桌:“五皇子第一次來福祿軒,嘗嘗我們福祿軒的酒菜吧,若是不好,可一定要提些意見。”
“福祿軒的酒菜非常好,五皇子一定會喜歡的。”樂親王說著,便要走過去坐下。
然而五皇子攔住他,笑道:“王叔,我與容世子有些要事商談,王叔先去三樓用膳,回頭裴欽再單請王叔?”
樂親王:“……”
——合著這頓飯沒他的呀!
樂親王還以為能在四樓好好吃頓飯,結果現在五皇子攆人了……
容昭:“五皇子,要不王叔還是留下一起用飯,等——”
裴欽看向樂親王,給他使眼色。
樂親王心中遺憾,不斷歎氣,到底還是給五皇子一個麵子,擺擺手:“本王正好有事,五皇子與賢侄吃吧,我們他日再聚。”
說完,他便走出雅間,有些不高興。
他心道,明明福祿軒那麼掙錢,日進鬥金,為何他想在四樓吃頓飯,還得靠蹭五皇子的?
偏偏過分的是,五皇子不給他蹭!
他今天這麼積極,就是想蹭頓飯,沒想到隻能餓著肚子回府。
樂親王氣衝衝離開。
至於去三樓吃飯?
壓根兒就沒有提前定位置,他能吃到才怪!
而且,樂親王府最近銀錢有些不湊手,六十兩銀子吃頓飯,還是要稍稍遲疑一下……
算了,還是回府吃吧。
雖說府上最近正在省錢,膳食一般,但總不能餓肚子吧?
樂親王走了,房間裡麵隻剩下容昭與裴欽。
容昭眼神微沉。
裴欽卻是滿意地走到容昭旁邊,坐下,他此時顧不得樂親王有些生氣,他已被容昭占住了全部心神。
乍然間被容昭的臉衝擊,裴欽已經暈了頭。
他坐到最挨著容昭的凳子上,還挪了挪,身體靠過去:“容世子,欽竟不知你如此風采……”
他的眼神有片刻迷離,也越發靠近容昭。
容昭避了避,神情突然嚴肅起來:“五皇子邀我前來,就是這般待客嗎?若是不喜容昭,也莫要折辱安慶王府!”
這話已經有些嚴重了,換個腦袋清醒的皇子,再大的想法也得壓下去。
然而裴欽年輕,且現在已經昏了頭,他竟一把抓著容昭的手,聲音激動辯解:“怎會不喜?我一見容昭便很是喜歡,心如擂鼓……”
他緊緊握著容昭的手,聲音沙啞:“阿昭可要為我介紹一二,這福祿軒到底什麼菜好吃?”
桌上隻有一張長長的紙,上麵是福祿軒的所有菜以及單點的附加菜,還有一隻鵝毛筆,可以將想要吃的菜勾出來,等人送上。
容昭神情越發冷淡,“既要我介紹,那五皇子可先鬆開?或是五皇子自己吃吧,我且還有三皇子請帖。”
腦袋再暈乎,終究是皇子,是要奪嫡的人,聽到“三皇子”不可能再無動於衷,容昭這是下了猛藥。
裴欽一頓,腦子稍稍清醒,原本迷離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阿昭這是威脅我?”
說話間,他的手到底還是緩緩放開,隻是在放開的一瞬,他的手指摩挲,喃喃:“阿昭的手如女子般細膩,竟絲毫不似男子……”
話音落地,他看向容昭喉結與胸。
“砰——”
容昭直接摔了茶盞,騰地站起來,麵色十分難看,額頭青筋凸起,像是怒極。
裴欽一愣。
容昭厲聲喝道:“五皇子邀約,容昭欣然赴約,沒想五皇子竟是動手動腳,這是將我當成什麼人?我容昭雖年歲尚小,卻自有男兒傲骨,容不得如此折辱!”
“我……”
容昭麵沉如水,惱羞成怒:“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安慶王府就算勢弱,世子也由不得這般輕賤,更由不得五皇子將我安慶王府臉麵踩在地上!”
她一甩衣袖,踩著碎瓷片大步離開,留下一句:“就此彆過!”
說完,人已經消失不見,怒氣衝衝。
裴欽下意識站起來去追,喊道:“容世子,等等!”
容昭腳步不停,背影很快消失在長廊中。
裴欽愣愣看著她的背影,半晌才捂著胸口喃喃:“便是發脾氣也這般好看……”
容昭離開四樓,她臉上的“惱羞成怒”褪去,但卻依舊蹙著眉,麵色微沉。
她匆匆轉到福祿軒正麵,讓無名牽馬車走來。
謝洪現在跟著她,自然很快看到,立刻迎上來,急切道:“世子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快便出來?”
他神情焦急。
飯都還沒吃,這是不歡而散?
架著馬車的無名抬頭往後看了眼,便正好看到追過來的裴欽,對方沒注意他,視線焦急看著容昭。
“容世子……”對方的聲音響起,加快腳步。
無名眉頭瞬間緊皺。
他伸出手,扶著容昭,迅速將她送入馬車內,一抖韁繩,架著馬車離去。
五皇子裴欽追出來時,已經隻剩下車屁股。
裴欽跺腳:“怎跑得這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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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屏沒想到容昭這麼快回來,而且麵色不好看。
他幾步上前:“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快回來?”
看了眼時間,這個點連飯都沒吃,他忙追問:“是沒見到人,還是不歡而散?”
隻有這兩個可能,容屏希望是前者……
“不歡而散。”容昭在椅子上坐下,扯了扯領口,讓呼吸更加順暢,她端起茶盞喝了兩口,這才將呼吸放平,簡單說了事情經過。
謝洪當場便變了臉。
容昭麵無表情:“裴欽此人看到美色便有些昏頭,亦或者其實也沒把我們放在眼裡,所以無所顧忌。若他隻是好色也就罷了,我尚且能應對,可他閱女無數,我沒辦法和他周旋。”
安慶王府到底如今低調多年,容昭就算被皇帝誇了一句又如何?能和皇帝最寵愛的小兒子相比?
裴欽是四皇子夭折後皇上得的小兒子,最是寵愛,所以裴欽沒那麼顧忌安慶王府也正常。
他若是單純好色,容昭絕對能應對他,甚至容昭不介意用“臉”將他耍得團團轉,謀取最大的利益。
可裴欽還閱女無數,眼神好,她絕對不能和他久待,會被他看穿身份的!
剛剛便是裴欽因為她的手細膩,不似男子,所以好奇想要深探。
那時他還尚且沒有懷疑,若是懷疑,定會很快看穿。
容昭一秒都不能再留,必須離開,所以她裝出“惱羞成怒”“不堪受辱”甩袖離去。
原以為三位皇子中,最好應對的就是最年輕、城府最淺的五皇子。
卻萬萬沒想到——
於容昭而言,恐怕最難的是五皇子。
她縱是有千般手段,玲瓏之心,在五皇子麵前,恐怕也沒有多少施展機會!
女扮男裝再好,總會有些痕跡。
而裴欽,就是能看穿這些痕跡的人。
容昭雖然麵無表情,眼神卻幽暗而深不見底,腦海中思緒翻轉,思索著出路。
容屏愣了半晌,突然勃然大怒:“放肆——裴欽這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