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差嗎?”桑伊摸了摸臉,笑了笑,“看起來真的完全沒睡好。”
“那麼……”傑克說,“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去給你倒杯水來。”
他也不等桑伊回答,一溜煙似地跑進內廳去。
桑伊揉了揉腦袋,慢慢地坐下來。
那隻海鷗又停在桑伊的肩上,像是在安撫桑伊一般。
桑伊伸出手摸了摸海鷗的腦袋。
“你不舒服?”卡爾問,“是暈船嗎?”
“或許是。”桑伊隻能這樣回答,他甚至覺得自己沒有和卡爾說話的力氣。
卡爾也在桑伊旁邊坐下來。
桑伊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
這樣不優雅的動作卡爾居然也會做?雖然桑伊不覺得卡爾是多麼優雅的人,但是卡爾自詡上等人,上等人隨便坐在甲板上可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對上桑伊的視線,他微微抬了抬眼,“你能坐,我不能?”
“當然不是。”桑伊看向前方,“你想坐就坐,我隻是有些驚訝而已。”
“你昨天晚上找我說的那個夢。”卡爾忽然說,“我相信了。”
桑伊轉過頭去看卡爾,他眼底布滿了驚訝和茫然,“你相信了?”
“我當然相信了。”卡爾笑了一下,“我們可以一起努力讓這艘船改變航線,但是誰能保證改變航線不會撞上冰山呢?或者說誰能保證不是因為改變航線而撞上冰山呢?”
桑伊懂卡爾的意思。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艘船上的上等人們是不知道船會撞上冰山,一旦改變航線他們會鬨得比誰都厲害。”
“你有辦法讓船長改變航線嗎?”桑伊問。
“或許可以試試。”卡爾聳肩,“我已經提醒了船長關注海裡的情況。”
“你怎麼說的?”
“船上非富即貴的人那麼多,讓多注意海裡的情況不是很正常嗎?”
桑伊微微一頓,是的,他就知道,但凡任何一個有錢有勢的人去說都比他好。
他想,這次晚上睡覺應該不會再做那個夢了。
傑克端著水出來。
他的目光從卡爾身上移到桑伊身上,帶著笑意,“桑伊,喝水,喝完水要回去休息一下嗎?”
桑伊點了點頭,“晚餐也不用叫我了。”
他現在隻想好好睡覺。
卡爾越過桑伊的肩和傑克對上眼神,傑克看似平靜但是暗暗藏著挑釁的眼神讓卡爾嗤笑。
傑克用什麼來和他比呢?
也許傑克現在還對桑伊的痛苦一無所知,隻會自以為熱情地和桑伊說話,加深桑伊的痛苦。但是他不一樣,他能讓桑伊安心,能和桑伊有單獨說話的理由。
更彆提,他和桑伊之間現在還算有著一個共同的秘密。
卡爾的態度讓傑克有些煩躁,他朝桑伊伸出手,“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桑伊笑了笑說謝謝。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放下來了一件大事一樣。
“桑伊。”卡爾說,“晚上我去找你。”
桑伊微微一怔然後遲疑著點了點。
他的背影消失,卡爾看見跟在桑伊身邊的傑克回過頭來,那雙眼睛不像小狗倒像是護食的野狼。
“你不是最近休息不好嗎?”傑克說,“我以前跟著一個盲人叔叔學過一點按摩,需要我幫你按一下嗎?”
桑伊微笑著拒絕,“不用了,我今天應該可以休息好了,如果休息不好的話,那就麻煩你。”
總是被拒絕的話,也許傑克會多想,所以可以先應一下。
“好的!”傑克果然高興起來,他問,“現在要睡覺嗎?”
“唔,再看一會兒書。”
“是什麼?”
“歐妮也葛朗台。”
傑克眼巴巴看著桑伊,“我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你可以挑一本你喜歡的看。”桑伊樂了,“所有的書都可以看。”
傑克又高興起來,他覺得這樣可以和桑伊再多待一會兒,而且不會打擾到桑伊。
他抽了一本書,然後小心翼翼地坐到桑伊旁邊,絕對不發出一點聲音打擾桑伊。
桑伊偶爾抬眸看一眼傑克,發現對方看得很認真。
他忽然問,“傑克,下船之後你想做什麼呢?”
“嗯?”傑克說,“回家……你覺得我可以成為舉世聞名的大畫家嗎?”
“當然可以,你很厲害。”桑伊笑起來,“你想成為大畫家嗎?”
傑克笑了笑,其實他隻是想做自己喜歡的事,他喜歡畫畫,如果能成為大畫家也好,籍籍無名也行。
但是他隻是想到了卡爾說的話。
不僅是卡爾,還有那個侍者。
他們都說,玫瑰需要嬌養,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怎麼養漂亮一朵玫瑰呢?
這朵玫瑰……需要他來養嗎?
傑克有些恍惚,他已經想得那麼遠了,他已經想著下船之後還能和桑伊一起……但是事實上他並沒有和桑伊在一起的資格。
他似乎真的如卡爾所說的愛慕著桑伊。
可是桑伊呢?
桑伊對他很顯然沒有絲毫超出朋友之外的感情,桑伊不喜歡他。
更何況桑伊什麼都有,對,桑伊什麼都不缺,更不需要他來養。
就算是如此,什麼都沒有的他能和桑伊一起嗎?
這些問題傑克從前從來沒有考慮過,他覺得自己能自由自在地活著就好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也不用被任何事情或者人約束。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地思考著這些東西。
第一次思考著,可以因為一個人停留下腳步,和那個人生活。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
他胡思亂想了一番,抬頭朝桑伊看去,發現桑伊已經縮在椅子裡睡著了。
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瞼上,看起來溫柔又安靜。
桑伊也的確是一個很安靜溫柔的人。
傑克輕輕地放下書,輕手輕腳地來到桑伊身邊。
他伸出手將桑伊抱起來。
也許的確是因為沒休息好,即使是這樣被傑克抱起來,桑伊也沒有醒過來。
懷裡的青年很輕,不像一個成年男子的體重,至少傑克覺得自己能輕而易舉地把桑伊抱起來。
他看著桑伊的睡顏,喉結微微動了動,然後把桑伊放在床上。
“彆……”
衣角被拉住,傑克回過頭。
熟睡的青年蹙著眉,像是格外地難受。
他在夢囈著什麼。
傑克需要彎腰低頭靠近桑伊的嘴邊才能聽見桑伊的囈語。
他說,“彆走。”
傑克的心臟在這一刻跳起來,他幾乎要抑製不住心底的喜悅。
但是很快他又冷靜下來。
桑伊對他並沒有半分額外的表情,所以不可能是在叫他彆走,或許是曾經的戀人、親人,總之不可能是他。
他又沉默下來。
看著被抓緊的衣角,傑克用手指代替了衣角,他用一種格外酸澀的語氣說,“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