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的心臟沒有一刻是放鬆下來的。
桑伊的恐懼似乎影響到了角頭,它的腳步再次停了下麵。
那把沉重的大刀被它插入地中,然後它伸出另一隻手來摸桑伊的腦袋。
角頭的手很大,至少,比桑伊的腦袋似乎還要大上一點,能輕易地將桑伊的腦袋撫住。
桑伊僵著身子不敢動,他有一種角頭會立刻把他的腦袋捏碎的錯覺。
但是,或許也是錯覺。
角頭似乎是在……安慰他,那隻大手笨拙地輕柔地揉著桑伊的腦袋。
也許它在哪裡見過這樣的方式,所以學過了。
桑伊怔怔地看著角頭那個散發著金屬氣息的沉重頭盔,莫名其妙的眼淚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是恐懼嗎?應該有。
但是似乎還夾雜了一點其他的東西。
[為什麼哭了?]
角頭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安慰桑伊,桑伊還哭了。
它記得它看到過一對來到這裡的人類夫妻,丈夫就是這樣安慰妻子的。
不過那個丈夫好像把妻子抱在懷裡的。
那根漆黑的觸手又從腦袋下來鑽出來,把桑伊臉上的眼淚舔乾淨。
看起來很嚇人的觸手,但是動作似乎很溫柔。
桑伊手忙腳亂地去揉眼睛。
還好角頭不是人類,一個成年人總是哭也太丟臉了。
他也不想哭的,但是就是因為太害怕了控製不住自己。
但是這個怪物好像真的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
桑伊這樣想著,聲音沙啞地開口說,“哥,走吧。”
那根黑黢黢的觸手被收回去了。
角頭握上刀柄繼續往前走。
它來到了一個遊樂場。
旋轉木馬似乎還發著電,唱著童謠搖搖晃晃。
角頭把桑伊放下來然後指了指旋轉木馬。
桑伊有些呆,他看看旋轉木馬又看看角頭,“你,讓我去玩旋轉木馬?”
角頭點頭。
[會開心。]
那些小孩騎上旋轉木馬的時候都會開心。
桑伊無師自通地理解了角頭的意思。
他竟然詭異的有點感動,這個怪物雖然看起來高大凶殘,但是好像不是壞家夥。
當然,如果真的是壞家夥,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成為他的刀下亡魂。
“我不玩這個。”
桑伊靠近角頭,雖然角頭也是怪物,雖然角頭剛才砍怪物的一幕把他給嚇到了,但是被角頭安慰之後他還是覺得隻有角頭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他說,“這裡危險。”
角頭低下頭。
有那麼一刻,桑伊甚至很擔心角頭會承受不住那個頭盔的重量,腦袋掉下來。
他被自己的腦補嚇到,連忙搖了搖頭。
[不危險。]
暫時沒有同類的氣息,也沒有外麵來的那些味道。
桑伊去抓角頭的手,“要不然,我們還是離開這裡吧。”
角頭又指了指旋轉木馬。
桑伊:“……”
必須要玩嗎?玩了才能通關的意思嗎?
他怕又有怪物鑽出來,所以小心翼翼地和角頭商量,“你能跟我一起過去嗎?你能跟著我繞圈嗎?”
他不想離開角頭的視線,這個地方危險得好像出現一個人類就會被怪物當做香餑餑。
當然,桑伊並不知道,隻有他才是這樣。
怪物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角頭沒有遲疑,跟著桑伊過來。
桑伊爬上旋轉木馬,他抓緊了繩子去看角頭,生怕自己離角頭遠了幾步就有不可名狀的東西出來。
童謠咿咿呀呀地唱著歌,桑伊有一種自己聽見了小孩的笑聲的錯覺。
“嘻嘻嘻……”
好像不是錯覺。
桑伊的心臟又提了起來,他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的眼睛轉動了一下,往旁邊看去。
他似乎看見了一個小女孩站在旋轉木馬的外麵,嘴角上揚。
桑伊的呼吸驟停,但是下一刻,那個女孩又不見了。
而在同一時刻,角頭將他從旋轉木馬上撈了下來。
桑伊地呼吸慢慢地回來,他後知後覺地抱緊了角頭的手臂,哽咽起來,“哥,角頭大哥,你彆再讓我離開你的身上了。”
桑伊沒有力氣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和角頭綁定。
隻離開了這麼幾步距離他都覺得他要被嚇死了。
“我真的很害怕。”
男人也是被允許害怕的對吧?他真的很膽小嗚嗚。
[彆哭。]
角頭又把桑伊放在臂彎內,這個位置讓桑伊覺得十分有安全感。
他甚至在懷疑,如果真的遇見人類了,他還能跟人類一起走嗎?
跟著人類走也會被怪物追著跑的吧?
霧似乎越來越重了。
桑伊揉了揉眼睛,有些分不清是不是天要黑了。
但是他的確困了,或者說他不受控製地想要睡覺。
他的腦袋靠著角頭的肩,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不知道,就在街道之外,有幾個人類被怪物追逐,尖叫聲劃破了黑霧。
角頭單手把桑伊抱在懷裡,它托著刀,往街道之外的方向走去。
[尖叫聲,會吵到他睡覺。]
角頭的刀又砍了一個怪物。
被嚇得瑟瑟發抖的人類看著角頭,視線又移到了角頭抱在懷裡的人類身上。
那是人類吧?
角頭以一種抱孩童的姿勢抱著一個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的人類,這個人類閉著眼睛。眉頭舒展,細長的眉下麵,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動著,這意味著這個人是活著的。
角頭抱著一個活著的人類青年,這個青年長得格外的精致漂亮。
甚至,他睡得很安穩。
雖然這個怪物不像其他怪物一樣一見到他們就要殺掉他們,但是這個怪物竟然用這樣的姿勢抱著一個人類青年。
這實在是有些古怪。
難道其實這個青年不是人類,而是看起來像是人類的怪物?
也許是的,寂靜嶺的怪物那麼多,出現一個長得像人類的漂亮青年似乎也不是沒可能。
他們眼睜睜看著角頭抱著青年離去,這才麵麵相覷。
“那個……是人類嗎?還是怪物?”
“也許是被怪物當做儲備糧的人類,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要把他救出來。”
“但是怎麼才能把他從那個怪物手中救出來?”
……
桑伊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角頭依舊抱著他在街道晃蕩。
角頭似乎並不知道什麼叫累,那把沉重的大刀在他醒後又在地上拖動著。
它看到了一輛丟棄在房屋前的車。
大刀輕而易舉地將那輛車分為兩半,它從中翻找出來一些食物,然後遞給桑伊,它甚至還找到了水瓶。
桑伊呆呆地接過來,原來這個怪物還知道他要吃東西。
不對……他怎麼好像被一隻怪物飼養了。
是錯覺嗎?
【不是都說了嗎?】係統幽幽道,【它把你當做所有物了,對小寵物可不能虐待著,起碼得吃點好的。】
桑伊:“……”
桑伊低頭看了一眼麵包,發現還沒有過期,這意味著這裡有人來過,隻是不知道是活著還是死了。
桑伊心底有些複雜。
他說,“謝謝你,角頭先生。”
獲得感謝的角頭有些愉悅,它把桑伊摟在臂彎處,又離開著這輛車旁邊。
桑伊咬著麵包,目光也盯著手中的麵包,他的目光不敢亂晃。
他在想,在旋轉木馬上看見的那個小孩是真的還是假的,或者說是人類還是怪物。
笑容那麼詭異,穿著也那麼奇怪,他一眨眼就不見了,應該,不是人類……吧。
如果不是人類的話,是怪物還是幽魂?
不管是哪一項,都很嚇人啊。
桑伊自認為隱蔽的又靠了靠角頭。
雖然也是怪物,但是角頭真的挺好的。
就算把他當寵物養,至少他還能活著,再往好的方麵想,他還能從這個大塊頭身上獲取能量。
嗯……挺好的。
桑伊小聲問,“角頭先生,你先把我放下來吧,我能自己走的。”
一直讓人家用這種彆扭古怪的姿勢抱著,應該很奇怪吧。
角頭慢慢地停下來,它似乎有些沒理解桑伊的話。
桑伊指了指地麵,又比劃了一個動作,“我,自己走。”
角頭很聽話地把桑伊放在了地上。
桑伊踩在地上,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一直被抱著的緣故。
他仰著頭問,“哥,我們現在去哪裡?”
角頭當然不可能回答他。
腦袋下的黑色觸手伸出手,圈住了桑伊纖細白皙的手腕,黑白格外分明。
這樣,桑伊就不會走丟了。